誰知顧玄禮這尾狗頭子訓狗有一套, 三言兩語便那些忠心耿耿的廠衛跟了文帝派來的新主子。

顧玄禮今日穿得是小夫人給他搭得服，雪白的襯外披著暮靄煙嵐般的深灰啞緞長袍，墨發束玉冠, 風流又俊。

他一介白, 卻懶懶散散被人恭敬請著從廠衛司里走出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個微服私訪的天子。

眸微抬, 便瞧見他的小夫人坐在廠衛司對面的茶棚里，雙手撐著桌面, 眉眼彎彎聽路過的茶客們大談特談。

林皎月聽得津津有味, 聽到三司會審那日，近萬的罪將家眷如何進城, 當著天子的面求請洗冤, 最后終于得償所愿, 聽得眾人都連連嘆聲。

來遲了十四年的沉冤昭雪，也終歸來了。

“真是沒想到，那閹狗竟然是宣將軍的兒子，什麼來著，宣……宣……”

“宣鴻呀。”一個輕輕的聲提醒道。

“對對對, 宣鴻！哪來的亞！就宣鴻！當時二公子出生的時候，我鄰居家老太太還拿過宣將軍府的喜糖呢！”

“其實想想也沒什麼想不到的，宣將軍那般人中龍, 生了這種臥薪嘗膽的兒子也正常嘛。”

“喲, 你以前罵狗閹賊的時候可比誰都兇啊。”

“去去去,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看，督公那時候殺得也大部分都是貪污吏，最多是罵到他眼前的人，而且你是沒看到，他殺人服刑，嘶，上有多道印，擱我怕是早死了不知道多回！”

眾人說著說著，忽然覺得周圍聲音弱下很多，后知后覺扭頭，才發現話題中的人就杵在茶棚外，笑眼薄涼。

大伙宛若被齊齊卡了嚨，明明是冬末春初，卻被嚇得額上汗珠子直流。

“聽夠了？”那煞神今日也不殺人，突然不知所云地這麼問了聲。

便見茶棚中慢吞吞站起個小影，蹦蹦跳跳朝他撲過去：“您辦完事兒啦。”

林皎月今日披著同樣深灰的斗篷，又戴薄紗遮面，起初尚無人在意，此刻才有人認出，這不就是剛剛提醒他們，督公原名是宣鴻的那個小姑娘嘛！

顧玄禮從容將林皎月過來的手握掌中，若有所思看了眼茶棚里的眾人，似輕輕嗤了聲，慢吞吞答：“嗯，去陪你拿馬蹄糕吧。”

林皎月喜笑開，等了小半個上午，就為了那一口馬蹄糕呢。

這半月來，終于能和長姐和閬哥兒見面了，長姐陸陸續續給做了不好吃的，母親也經常托長姐給帶些吃穿用度的東西。

今日便要去茶樓拿馬蹄糕，更要祝賀閬哥兒前些日子終于將武舉的流程完全走完，在殿上被欽賜了正五品京中守備。

雖說不算顯赫，可畢竟閬哥兒今年剛及弱冠，年紀小，他勤懇勉勵，未來定還會有廣闊的路子可走，更大的力量來保護家人。

兩人肩抵著肩踱步離開，很久之后，茶棚里才冒出茶杯險些被到的靜，接二連三，眾人恍若終于回神，咳嗽聲也接連而起。

有人干道，原來督公的夫人剛剛就在這兒聽他們瞎說瞎聊呢，有人梗著脖子回，聊就聊了，也沒瞎說！

更多的人卻是對顧玄禮已無多驚懼，而是看著那對影，不無可惜地心里嘆一聲，可惜了。

*

去到茶樓，林閬老遠便見著林皎月，興沖沖地跑下來，還沒來及剎腳，便瞅見顧玄禮在后頭拿著糖葫蘆慢吞吞地走過來。

他哽了一瞬，險些就要小聲編排起來，一個大男人不早點在前頭領路，買什麼糖葫蘆！

矯！

便見著顧玄禮走過來將糖葫蘆遞給他姐，林皎月高興地拿過來咬了一個，酸得哎聲連連，怎麼都不肯吃了，說他挑得不好，他自己全吃完吧。

“嘖，不講道理。”

顧玄禮接過糖葫蘆，看了眼林閬，心地將糖葫蘆塞到了他手里：“你姐送你的，不客氣。”

林閬：“……”

小時候阿姐就挑，不吃的東西母親總讓他掃尾，所以林閬自小便沒有旁人家男丁的慣，反倒像個被姐姐母親欺負的小可憐，如今多了個惹不得的姐夫，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難翻了。

他提前出來接阿姐，是為了遭這罪的嗎？

他哭笑不得，狠狠咬了口那酸得他瞇眼的糖葫蘆，半晌才無言哀嚎道：“也太酸了吧！全京里最酸的糖葫蘆就被你買了！”

顧玄禮瞥他哦了一聲：“那也是本事。”

林皎月笑到肚子疼。

終于去到茶樓，姐弟倆一人從長姐那兒討了碗清新的茉莉花茶漱口，長姐一邊拿出要給他們帶走的件，一邊聽聞了剛剛的小曲，也笑得合不攏口。

“昨日你回府的時候是沒瞧見，我爹尷尬得都不知道說什麼，直接回了書房，所以我當時才謊稱說他不在府中。”

林妙如今有了自己想走的路，也不似往常那般畏懼林茂年了，偶爾還能同林皎月開開玩笑。

林皎月聽了沒多覺，只覺得若是那位大伯父往后能一直安安穩穩，不再折騰別的也還好了，便跟著林妙一道笑笑，

倒是顧玄禮負手在一旁四看看茶葉茶點，聞言不置可否地咧了咧角。

“昨日你去伯府的時候說，你們明日便要出發離京了，我與姨娘連夜給你準備了好些吃穿用度的東西，你若是帶不走，待會兒我遣店里的活計先送回督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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