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氛圍格外怪,靜得太徹底了,芝華輕聲慢步,怕冒犯了這份死寂。
正廳沙發上有兩個背對的人影,是的父親和母親。他們聽見靜,回頭看,眼裡裝著責怪。
“怎麼了?”空氣裡只有芝華的聲音。
母親站起來,自上而下看芝華,盤問似的,“什麼時候買的這服,不像你以前的風格。”
這話聽得芝華心裡一震,悄悄著袖口,穩住聲音答:“這是品牌方送的當季新品,不是我買的。”
母親不再說話,安靜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到父親站起來,默然地走到芝華面前,定定看數秒,沒理由地問:“還有什麼要說的?”
“什麼?”芝華咬咬,瞳孔不自覺地,恍然覺得自己變一名被審問的罪犯。
“你的媽媽說你昨晚掛了的電話,還夜不歸宿。”父親聲音得很低,像一塊笨重的石板蓋下來。
芝華怔忪地張了張,母親何時給打過電話?冰凍的沉默裹上來,芝華陡然想明白,父親說的是的婆婆。父親把嚴丁青的媽媽稱呼為“你的媽媽”,可的媽媽分明站在眼前,芝華很難接這種說法,尤其是從的親生父母裡說出來。
只需要一封紅冊子,就被自己的父母,推到別人家裡去了。
“因為我有工作……”芝華套用昨晚的說法。
“那個程老板是怎麼回事?”父親看的眼神,像看路過的陌生人,“都鬧上新聞了,你不嫌丟臉嗎?”
“什麼新聞?”芝華呼吸差點停住,張地出手機去查。
沒人任何人跟講,連小渝也沒告知有需要理的輿。心口狂跳不止,指尖的汗潤花屏幕,急促地開一道道虹,黑的字在眼前鋪開,忍著腦轟鳴,逐字逐句去看,卻只看到程濡洱單方面的輿,有關於的,顯然被人刻意清理過。
芝華逐漸冷靜,在完全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被程濡洱保護了。所以父母聽了婆婆的告狀後,只是拐彎抹角審問,並沒有證據給定罪。
倒不如直接認了,心裡莽撞地蹦出這個念頭,反正鐵了心要離婚。
“你看,我都說了不關芝華的事。”母親的辯解打斷了芝華湧到邊的坦白。
“當了演員拋頭面,被有錢人看上,也是正常事。況且,這不是提醒了親家,咱們芝華招人喜歡,條件好得很。”
這才有兩隻手親熱地環住,母親的氣息擁上來,與達單方面和解,勸說父親:“今天中秋節,別對孩子這麼兇。”
先前的勸說打了父親,他臉好了點,兩隻手指起芝華角,皺眉嫌棄道:“去換一能做家務的服,下午一大家子要吃飯。”
芝華又回到以往的主戰場,換了一純棉的套頭衫,悶不吭聲開始洗,從地面到桌椅。清理一,父親的聲音就跟到一。
“一點兒也不會打理家裡,這樣小嚴怎麼會願意回來。”
芝華皺眉,但也只是皺眉。再生氣,頂多是吵一架,父倆冷戰幾天,囉囉嗦嗦的聲音還是不會停。
胃裡只有早晨那點早飯,是程濡洱點的附近一家灌湯包外賣,到現在已經消化得乾乾淨淨。芝華收拾了三個小時有余,口氣坐下來,給自己點了份半芝士外賣。其實只等了半個小時,但把時間拉長,等得好像冬天都要來了。
門鈴終於響起來,芝華套著拖鞋噠噠趕過去,打開門時已經得兩眼發昏。
“喲,我說怎麼開門開得這麼積極,原來不是接咱們。”這是婆婆的聲音。
婆婆和公公堵在門口,後面慢步趕來的,才是拎著蛋糕的外賣員。芝華忍著胃疼,顧不上禮數,從兩個長輩中間出去,取了蛋糕回來拆開直接吃。
“你爸媽呢?”婆婆把屋一,只有芝華一個人。
“他們去商超買菜了。”芝華著油紙包裝,又咬一口蛋糕吞進去。
“瞧瞧,當兒還是好,什麼事都有爸媽寵著。”婆婆對公公笑了笑,“哪像我們兒子,忙活一晚上,還專門開車接我們過來。”
芝華不接話,一口口啃手裡的半芝士。
“你這麼吃,晚上還吃得下飯?”婆婆換了拖鞋往裡走,手指蹭過矮鞋櫃頂,翻過來看,沒有灰塵。公公一向寡言語,找個位置坐下,打開電視看。
芝華仍不接話,只有吞咽的靜。
“我去你工作室看了你行程,今天中午就是去參加一個茶話會,喂了一肚子點心回來的吧。”婆婆在側坐下,教導,“參加這種活,不如花時間去丁青的片場照顧他,他忙得連口飯都沒吃上。”
芝華慢條斯理吞完最後一口,了,“原本就是他讓我去的。”
聲音停了片刻,帶著笑意,“您說得對,我下次不聽他的了。”
婆婆聽得愣住,心頭打鼓,眼前這個溫吞的小媳婦兒,忽然學會了綿裡藏針。
“兒子怎麼還沒進來?”婆婆目躲開,扭頭往外尋。
外面一串腳步聲,嚴丁青拎著一大袋食材進來,笑笑說:“剛撞上老丈人提著回來。”
父母跟在後頭進來,大包小包提著,衝裡頭打招呼:“親家過節好!”
人都圍到門口,熱鬧的寒暄像一場隆重的戲。芝華在原地站著,不近不遠地看著他們,那一瞬間覺得,並不屬於這一群人。
他們扭頭,往的方向招手,示意該進廚房了。芝華扎進油煙裡,夕正往下沉,匆忙抬眼看見窗邊黯淡的月亮,一點兒也不好看。
飯桌上婆婆又開始抱怨,怪嚴丁青工作太忙碌,上午打電話匆匆講兩句就掛,“這樣熬下去要出問題,芝華你要幫著點。”
“你片場究竟怎麼了?”芝華乾脆停下筷子,其實一口也沒吃,“你昨天走得很急,但也沒說需要我幫忙。”
嚴丁青吃飯的作緩了緩,搖頭說:“沒什麼大事。”
“你得告訴我,不然我怎麼幫你。”芝華看向婆婆,一雙眼睛真誠得讓人不敢看,“媽您說對不對?”
桌上安靜,嚴丁青放下碗筷,不得不說:“其實是投資商的家庭瑣事。”
他知道這是芝華不喜歡聽的故事,“昨天我不在片場,投資商的老婆找過去,把片場裡的一個演員打了。當晚那個演員就失蹤了,我趕回去和其他同事找了一晚上,凌晨把送去醫院掛水。”
氣氛變得不對味,嚴丁青還在對解釋,“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的事,這也不是什麼正經事,就沒跟你細說。”
“這老板的老婆,怪會給他找麻煩的。”婆婆忽然話,聲音高高吊著。
“事業有的男人,有幾個人屬實正常,這也忍不了還怎麼經營婚姻。”父親面不改地接過話頭,說的是此刻,也是他曾經做過的事。
公公也點頭,和父親酒杯,嗓子被酒澆得沙啞,“丁青這樣剛出頭的新人導演,也有不人盯著,何況是他的投資商。”
其實他們早就知道嚴丁青出軌了,芝華呆坐著,忽然頓悟這個。他們所有人,都瞞著一個,實在瞞不住了,就告訴這才是世界的規矩。
可母親總該反對吧,這是芝華最後的期待。
“當妻子的,和自己的丈夫是利益共同。”母親開口說話了,不是想聽的,沒有期待了。
芝華頭腦發懵,看不懂這一桌人,隻覺得吵。一桌子人被吵鬧聲推著,離越來越遠,被定在原地,像一個旁觀者聽他們審判那個憤怒的妻子,心裡只剩下荒唐二字。
桌上人影一晃,芝華猛然推開椅子站起來。餐廳的頂蓋在額頭,整張臉陷進翳,一言不發地往玄關走,抓起手機和車鑰匙,打開大門走出去。
猝然的風灌進來,卷著凌的發尾,吹得瞇起眼,提口氣往外跑去。
“芝華!”嚴丁青追出門口,驚慌失措地喊。
“不準跟著我,否則也不用過中秋節了,我現在就跟他們攤牌。”芝華頭也不回,推開那道虛掩的院門,往風更深的地方去。
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總之不應該待在那間房子裡,被他們像灌水泥一樣,強行灌著扭曲的規則。
路上很熱鬧,堵得沒辦法,找了沒監控的路邊停下,遠孩子的笑聲飄進來,一不聽了很久,終於蹣跚找回了人間。
手機“叮”的一聲,芝華不想點開,怕是母親發來的消息。等了幾秒後再無靜,確定這不是家裡人的催促,舒了口氣願意去看。
“兜兜,對芝華說節日快樂。”程濡洱的聲音填滿整輛車。
他拍了一段十秒的視頻,畫面裡一半是坐在草坪上的兜兜,另一半是兜兜後遙遠又明亮的月亮。
連月亮,也是他那裡更好看。芝華想到,其實有地方去,哪怕這個目的地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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