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禧招呼了保姆照顧禮禮，怒氣衝衝回廂房。

“夫人。”他追出。

不理。

“禮禮的早教老師說，每個同學講述家庭故事都是爸爸高大，媽媽溫，媽媽陪爸爸比陪我多。”周京臣拽程禧，“只有禮禮說媽媽陪著我，爸爸搶，大的個子，像媽媽的兒子。”

程禧憋笑，“你挽回面啊？”

禮禮的早教班是‘優選班’，優選的不是孩子，是父母，按資產、社會地位劃分。同學的父親全部是老總，母親要麼是貴婦，要麼是強人，後者沒工夫八卦，可貴婦們閒著，聊新款包，聊容投資，互相打聽背景，周京臣‘黏老婆’‘夫人奴’的傳言半年前開始了。

最初，圈子懷疑是‘演戲’，李氏集團價年年飆升，周京臣夫婦的恩形象大有貢獻。直到上個月，在早教班附近的餐廳偶遇。

禮禮獨自坐兒椅，周京臣挨著程禧坐，剝了一顆蝦，“夫人吃。”

程禧一邊梳頭髮，一邊張。

皇太后似的。

“爸爸。”禮禮指蟹包。

他拿給禮禮，繼續喂程禧。

禮禮抓著包子，平靜，不吵，自己嫻得咬皮兒，嘬餡兒，噎了喝湯。

“對外，無所謂面。”周京臣含笑，“對，保留一家之主的尊嚴。不然禮禮長大，不剛。”

......

下午，祝雲樓登門。

周京臣在北廂房的客廳接待。

“西餐吃得慣嗎。”

“妻倒是合胃口，我馬馬虎虎。”祝雲樓若無其事，“週會長有吩咐？”

“引薦一個人給祝副董認識。”周京臣一揮手，保鏢押著李豔進屋。

氛圍陡然凝固。

“祝副董，對不起了。”李豔向祝雲樓，“您開出的條件很我，不過，我福氣不夠，攀不上週董。”

祝雲樓是見識了大風大浪的，“哦，出賣我了？”旋即，耐著子斟茶，“週會長打算怎樣置。”

“一顆棋子罷了，何必計較。我置的，是下棋的人。”周京臣審視他，“當年，李家人獄，董事局大洗牌，高管紛紛抗議。祝副董主請辭，鎮了一群人，李家是激您犧牲的。”

周京臣坦白，祝雲樓也不裝腔作勢了，“我並非主請辭，是李大小姐有手段，我滾。”

“所以，祝副董和母親積了恩怨，我是李氏唯一的繼承人，朝我下手了。”他抬頭，問李豔，“你出賣祝副董，有證據嗎。”

“祝副董支付了三十萬現金的酬勞，在CL咖啡廳，服務員作證。”李豔掏手機，“我們一共有三十二次通話記錄，祝副董不是我上司，與我不該來往，證明是私事。”

周京臣笑了一聲，“除了祝副董，誰有本事在酒局上調虎離山董，收買李豔下藥，明目張膽坑了我。”

這時，一輛警車泊在老宅大門，保鏢引路，警察出示了證件，“祝雲樓先生涉嫌欺詐誹謗罪，勒令你配合調查。”

祝雲樓瞥了一眼警察，又瞥了一眼周京臣，“週會長大張旗鼓，區區一樁誹謗罪，能判我多久呢？”

周京臣古井無波，喝了一口茶，“什麼罪名，不重要；重要是，祝副董晚節不保，在本市混不下去了。一個蹲了大獄的父親，潔白高傲的祝小姐如何生活呢。”

“周京臣，不愧是李氏家族的主子。”祝雲樓神猙獰，“你毀了我兒。”

“相親是祝家甘願的，我從頭至尾沒相中你兒，在集團以岳父的名義自居，兒被嘲笑，是祝副董造。”周京臣靠著椅背，懶散翹起，“我負責介紹葉柏文，是否合適，是他們二人的緣分，祝副董將兒的運坎坷怪罪我，不公道吧。”

警察在一旁提醒，“祝雲樓，走吧。”

長廊幽深，屋簷下，是春日的燕子巢。

程禧在掛燈籠，舊的髒了，新糊的大紅宮燈，金穗子，烙印了和周京臣的相片。

風一吹，搖搖晃晃。

“禧兒，生日快樂。”周京臣立在臺階上。

“禮呢？”程禧隔空，手。

“中旬送完了。”

“曆的送完了，曆的呢。”不依不饒。

“我。”

蹙眉，“你什麼？”

男人邁了一步，“我就是禮。”

朝與夕，寒與暑，生老病死，歲歲年年。

程禧扶著柱子孕吐，“哥哥，我突然噁心...求你了。”

風霽月的周總工程師，高不可攀的周公子，到底是落了萬丈凡塵。

......

8月26日，瓢潑大雨。

程禧剖宮產兒。

九死一生。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周京臣癱在走廊，西溼了。

周淮康捂臉哭，李韻寧也懵了。

“曾經，禮禮剛滿月，您催禧兒生兒，我不肯，禧兒阻止我結紮，嫌棄我，您幫鬧，一起嫌棄我，老宅上上下下不安寧。禧兒最怕您，您支援我，不敢鬧。”周京臣眼眶紅，哽咽，“現在，您有了心心念唸的孫，禧兒危險了，您滿意了？”

李韻寧呆滯，嗑嗑，“禧兒才二十四歲...若是三十四歲了，周家不強求孫...我哪裡曉得年紀輕輕這麼虛弱。”

“禮禮和儀儀，您養吧。”周京臣長浸泡在水漬中，狼狽，潦倒，“禧兒沒了，我去普眾寺。”

“敵是尼姑，兒子是和尚...”李韻寧一霎崩潰了，“枉費我捐贈香火錢，虔誠禮佛十年，佛祖卻和我結了仇——”

啼哭傳出。

一霎不嚎了。

周京臣攥了拳，骨骼凸脹，搐。

門一開，他躥上去嘶吼，“保小犯法，小的不算命，大的是命！白白叮囑你們了？”

護士嚇一哆嗦，“恭喜周董，母平安。”

他恍惚，紳士道了歉，整個人了一跤，渾的逆流，奔騰，一會兒是冰，一會兒是火，搐更厲害。

失而復得。

周京臣終於領悟這四個字多麼珍貴好。

一星期之後，程禧從監護室轉月子中心。

周京臣纏人得很，傾訴怎麼煎熬了七天七宿，怎麼食不下咽，甚至準備出家，法號‘圓禧’，‘圓真’的師弟。

程禧瞪大眼，“哥哥出家，不養孩子了？”

“不養了。”他臉，又握手，熱乎乎的，綿綿的，是鮮活的，他一度以為，會變冷冰冰的，他本想象不出，那一刻的自己會變什麼模樣，瘋子，或是了刺激的傻子，“母親不是稀罕嗎，親自養。”

“可媽媽六十二歲了，沒呀。”

周京臣一怔，“我也沒有啊。”

噗嗤笑。

“程禧。”他惱了，“痛不痛，睡一覺。”

“已經不痛了。”程禧扯他袖子，他俯下，耳邊是溫聲細語，“我沒丟下哥哥和孩子。”

周京臣埋在枕頭裡，堆砌了許久的焦灼，擔憂，霾，一瞬發。

“別算計我了，行不行。”他眼淚沾了程禧的脖頸，水汪汪的。

不咯咯樂，“行。”

“我明天結紮，不信你鬼話。”

程禧個種，是想生兒，既然如願了，管他結不結。

......

月子期，沈承瀚暫代李氏集團的董事長一職。

從8月末，忙到9月末。

中秋節當天，沈承瀚帶著白柏莉探程禧。

“哎呀——”他嘖嘖，打量周京臣西，“生產那天，太悲慟了，尿了？”

“誰告訴你的。”周京臣暴躁。

沈承瀚慢條斯理，“韻寧同志。”

“下大雨，禧兒早產。”周京臣面孔烏里青，辯解著，“我匆匆趕——”

“禧妹妹20號住院的，26號生，你趕什麼？”沈承瀚拆臺。

程禧詫異，“哥哥...”

“禧妹妹十三歲尿床，京哥兒三十四歲尿。”沈承瀚摟著白柏莉，“你瞧，臥龍雛，一家子喜水，忌火。”

白柏莉掐他肋叉子，“京哥兒是深義重！人結婚圖什麼呀，圖丈夫心裡疼自己，哪天我生二胎，你在產房外急得拉了，我才欣呢。”

程禧看著周京臣，百集。

那個沉穩矜貴、芝蘭玉樹的哥哥啊。

原本，兒‘周正玉’，其實‘正’和‘玉’各有各的寓意，但一組合，實在老氣橫秋，彷彿是6、70年代的阿姨，程禧改了‘周正儀’，名不‘儀儀’了，‘小珍珠’。

周京臣對兒是又又‘恨’。

恨兒讓程禧遭罪了。

整整一個月，不抱小珍珠。

出院時，周淮康夫婦先離開了，回老宅安排佈置，宴請鄰居。周京臣拎著嬰兒籃，紗簾下，兒乖乖的，像極了年的程禧，嘟嘟，怯生生，喚他京臣哥哥。

他那恨，頓時煙消雲散了，又得天昏地暗。

滿月宴，葉柏文出席了。

寸頭，曬得黝黑，灰運服，壯實了，也了。

是而立之年的男人了。

“柏文，兩槓三星了啊！比我父親晉升迅速。”周京臣拍了拍他肩膀，“薔薇在家，稍後過來。”

葉柏文和林薔薇分手一年了，林薔薇無數次去警局找他，無數次撲個空，再喜歡他，畢竟是人，他千方百計躲，自然沒面子，漸漸地，不找了。只是人雖疏遠了，心沒遠，林家撮合了十幾個青年俊傑，統統婉拒了，是大院出了名的老姑娘了。

“我今天專程見程禧，不見薔薇了。”葉柏文端起一杯酒，“周公子多包涵。”

周京臣瞇眼。

十有八九，他是替葉柏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