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香摻雜著，徑直落沈蘭蘅耳中，引得男人神一滯。

    沈蘭蘅聽見，前之人道：

    “施主，那每天夜裏降臨在你上的，與其說是邪祟，不若說，這是你的心魔。”

    第93章 093

    心魔？

    夜愈濃，過窗牖的隙，漸漸溢滿整間禪房。

    風吹樹，男子微怔的麵容上，落了一層斑駁的影。

    明明是初春，禪房外已然一片綠森森。

    聽了男人的疑問，禪房之，老僧人的目忽爾犀利了些，與搖晃的影一齊，定定然落在沈蘭蘅微白的麵頰上。

    適才轉醒，他似乎尚未反應過來前老者的話，耳畔仍回著那些言語。

    ——那不是邪祟。

    ——那並非是邪祟。

    ——你的弟弟，你的親弟弟蘭蘅，早就在五歲時溺死在水缸中。經曆了這樣的創傷，你患上了十分嚴重的心病。沈蘭蘅隻是你臆想出來的一個執念罷了。

    ——你是假的，你這一生都是假的。你隻是個執念，隻是個心魔。

    沈蘭蘅怔怔然。

    不可能。

    不可能！！

    他怎麽可能是心魔？怎麽可能是那虛無縹緲的心魔？

    這麽多年來，他隻是沈頃的一個執念，這麽多年以來，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麵煞白，子往後仰了仰，止不住地搖頭，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這怎麽會……”

    倏爾，男人的目也淩厲了些。

    那一襲雪落滿了昏黃的影，夜一寸寸，彌漫上他微黯的袖擺。酈清醒過來，他手指攥，怒斥：

    “大膽妖僧，在本將麵前膽敢口出妖言！你就不怕本將帶人踏平你那破廟，一劍削了你的腦袋！”

    夜晃間，雪之人儼然換了另一副模樣。

    瞧著他麵上的震怒，智圓卻是不如山。後者麵並未有分毫改變，他雙手合十，朝著臺上觀音菩提像緩緩一拜。

    似是在為酈方才的“大不敬之言”而向神靈懺悔。

    走出院時，夜恰好落下來。

    淒慘的月落在男人雪白的肩上，愈襯得他一整張臉鬱嚇人。

    烈鷹正被拴在禪院之外。

    見他走過來，烈鷹一側的長襄夫人走上前，下意識道：“主子……”

    酈未理他，沉著一張臉，徑直結果韁繩，翻上馬。

    “駕！！”

    他喝聲不小。

    夜風疾烈，亦將馬兒馭得飛快。

    長襄夫人：“誒！主子，大將軍——您等等長襄夫人……”

    疾風將後的呼喚聲打散。

    通城距西疆並不甚遠。

    這一路快馬加鞭，回到西疆時，正是深夜。

    春夜風起，吹得軍帳一陣獵獵。當沈蘭蘅掀簾時，恰見不遠一道飛馳而來的影。帳外落了些碎雨，男人一襲雪，肩頭掛著雨珠與夜。

    下意識高高喚了聲：“郎君——”

    酈下馬，看見那一道小的影時，他斂了斂眼底神，闊步走了過來。

    對方因是逆著，讓沈蘭蘅本看不清他麵上的神。隻嗅著那道清雅的蘭香，下一刻，他已冒雨來到帳前。

    周遭下人散去，沈蘭蘅更是悉心地為他倒了杯熱茶。

    暖茶冒著熱氣。

    熱悠悠、霧騰騰的茶氣之後，就這般出一雙鷙的眼。

    沈蘭蘅方一抬頭，與之對視的那一剎那，心中猛然一驚。

    往後退了兩步，後知後覺——前此人已是酈！

    不知為何，今日對方的眼神，要比以往兇惡上太多。他的眸煞，甚至還帶有幾分厭世之氣。

    沈蘭蘅呆愣了片刻，心底裏無端生起一陣慌張。穩下神思，往後又稍稍退了半步。繼而垂眸，不神地朝另一側走去。

    今日的酈，心像是不大好。

    這麽多日的相之下，沈蘭蘅也深知——不要在此時此刻去招惹他。

    不要去招惹眼前這個瘋子。

    便就在轉之際，側忽爾一陣涼風，對方徑直起，一把攥住了的右臂。

    手臂極纖纖，又細又白。

    像是一段完的藕節。

    的右眼皮無端一跳。

    迎著夜，沈蘭蘅轉過頭，與他四目相對。

    “怎麽了？”

    自通城回來後，他的緒明顯不對。

    尚未來得及問隨行的長襄夫人，在通城裏，究竟發生了何事。

    沈頃今日是去找智圓大師的。

    去尋智圓大師，問當年之事。

    尚不等沈蘭蘅揣測，前之人已攥著細白的手臂，低喚了聲：

    “沈蘭蘅。”

    “啊？”

    下意識抬頭。

    對方聲音沉沉，那目也沉沉。

    隔著夜，他凝眸過來，眼神之中似乎還帶著幾分探究。

    “沈蘭蘅，你討厭邪祟之麽？”

    怔了一下，不明所以。

    不等反應，對方繼續追問道：“依你所言，這邪祟當不當活在世，若他活在世，又當不當殺？”

    酈的手，由的手臂，漸漸至的手腕之。那一隻手極有力，將的手腕攥得極。

    瞧著前之人，瞧著前之人突然變得可怖的神。

    “酈，你、你怎麽了？”

    對方定定然：“沈蘭蘅，我在問你話。”

    “轟隆”一道雷聲。

    帳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些。

    揮了揮手臂，掙不開。

    “我不知道。你……你先鬆開我，酈，你攥疼我了。”

    雨水淅淅瀝瀝，賣力拍打著厚實的帳簾。外間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費力，卻怎麽也掙不開。今日他的蠻力忽然變得極大，那神也變得極蒼白、極嚇人。

    婉聲，企圖讓對方鬆手。

    “你真的弄疼我了……”

    雨聲愈甚，男人手上力道卻愈重。

    迎著雨聲，他竟開始不自覺地息。

    “我在問你話！”

    “……”

    “我問你，沈蘭蘅，邪祟當不當殺，該不該殺？你是不是恨極了我，恨極了我這樣卑鄙無恥、頑劣不堪的邪祟？我也以為我是邪祟，我也原以為我是邪祟的……可如今，他卻告訴我，我竟連邪祟還不如……”

    帳外大雨滂沱。

    澆灌著男人的聲音，將他的緒襯得愈發激。

    “他同我說，我不是邪祟，我竟不是邪祟……”

    “我是他妄想出來的，這麽多年以來，我隻是他的一個執念！隻是他那一個……虛無縹緲的心魔！”

    “沈蘭蘅，這麽多年，這麽多年——我竟隻是一個心魔……”

    酈咬著牙，忽爾大笑。

    這一陣癲狂，引得沈蘭蘅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