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事我去置,的殺……時局混,城魏文達舊部極多,不能把消息傳出去。”十一騎中一人艱難拱手。“不然軍心搖,想做事就難了。”
羅盯住自己這位兄弟良久,嗤笑一聲:“小田,我想出一口惡氣就這般難嗎?”
這年輕軍僵立當場。
又一人起,卻是剩餘十一騎中最年長的一位,其人拱手相對:“大哥,我只說一件事,若是夫人已經有孕呢?”
羅依舊冷笑:“林六,你是不是傻了?我兒去河間數月,哪來的孕?”
那年長者面詫異:“大哥,上個月底公子從河間來家住過兩日的,你……”
羅終於遲疑。
老林趕來言:“大哥,公子是獨子,這種事,便是萬一也要忍耐的……”
聽到這裡,羅再度發怒看向門外:“你還站著幹什麼?滾回去將那大腳丫頭塞進廂房裡鎖著,不要斷了食水!”
那家人狼狽而走。
家人既走,剩下十一騎與羅繼續商議最終一搏,商議到傍晚,方纔散開。
出得門來,十一騎便去全城各去整飭軍馬,晚間還免不了去往城牆上去巡視,而到了三更之前,其中四五人則順理章的城西南角的角樓上彙集起來。
這幾人並不是存心要搞什麼謀團伙,而是爲十八騎中修爲和其他能力都更差點的那一批,平日在軍營、城牆、驛站,乃至於羅住時,都要在晚間巡視,結束後一起喝完熱湯說說話,再散去休息的。
算是慣例。
而且平日這種場景,也是幾人最放鬆最舒坦的時候。
但今日嘛……
“幸虧六哥還記得上月底公子回來的事,否則今日不知道如何收場……我都沒敢讓小田過來。”悶坐了片刻,其中一名年輕的喟然開口。“白大哥、老張他們一個個要麼走要麼死了,還得六哥多拿主意。”
白日出言解了大困厄的林姓年長軍沉默片刻,然後悶悶迴應:“能記得什麼事?什麼月底回來的事全是我瞎編出來的。”
幾人愕然一時。
“如此說來……”其中一名騎士滿頭大汗。“如此說來,這要是有人再提醒,那魏家的姑娘是不是還要一死?林六哥也要被牽累?”
“我死無所謂,但不能任他濫殺無辜!”林姓軍嚴肅道。“不過你們也不必太過憂心,今日那羅二管事在門外沒開口揭穿我,回去自然也會敷衍。”
“那以後……”
“什麼以後,過了後日晚間再說吧。”
“後日晚間真能得手?得手便能解困?只怕便是勝了也只會這般煎熬下去,到時候更加喪心病狂!”
“說的不錯,我只怕後日一出兵,就會學薛常雄那裡自潰……玩弄人心可是黜龍幫那位的擅長手段。”
“那又該如何?”
“我意,大家現在回去收了家小,直接從西面城牆上跳下去得了……尋了老張哥,總有個立足之地。”
“這麼做自然簡單,但多年義氣,真能扔下他不管嗎?”
“真要是管他,我的意思怕你們幾個聽了驚訝……咱們一起手,明晚上殺了他吧,省的壞了他多年豪傑名頭,這樣,惡名頭咱們做兄弟的擔,他還最起碼能落得個薛常雄那般在軍中不留惡名。”
“這到底是咱們大哥和主上,這弒!”
“那怎麼辦?”
區區幾個兄弟,居然念頭各不一樣,但無疑所有人都對羅失頂了。
說來說去,最後幾人還是看向了今日解救了魏文達大腳兒的人……後者開了個口之後就一直坐在崗樓靠窗戶的位置,挨著油燈旁的牆面來靠,不知道在想什麼。
此時看到衆人來看自己,這位姓林的軍曉得躲不過去,無奈開口:“諸位,說句公道話,咱們這位大哥,當日做郎將的時候,還是頂好的人……替本地軍出頭,照顧鄉土豪傑,雖說不上什麼揚善,但抵惡還是有的,大家也都敬佩,不然咱們如何能聚起來?”
“六哥說這些有什麼用?今日是往日嗎?!”
“不錯,要是他能做一輩子將軍,不要說將軍,做了總管也好,但不起爭天下的志向,只與黜龍幫做個龍頭,咱們下面做個頭領幫襯著,照樣是個英雄樣子!可他竟起了爭天下的夢,之前整日信那逃走的李樞胡扯,這次出征前還叮囑我,回來後替他打掃臨桑宮……這是他能想的嗎?黜龍幫都曉得讓所有頭領住進去!”
“我剛剛就想說這個了……現在來看,咱們這位大哥不算是什麼大英雄,只是個尋常豪傑,若在之前的豪傑局面裡,怎麼都能應付過去,但做了總管不算,還想著爭天下,這就是所謂下士有志,反而不如碌碌庸人,自家壞了局面。”
“諸位兄弟,你們說的都對。”林姓軍趕打斷這些人。“所以,咱們既要記住他當年的好,也要明白他如今不可救藥……”
“六哥說怎麼做吧!”又有人不耐起來。“我們聽你的。”
“那好……我的意思是,後日晚上那一仗,咱們豁出命來替他打,算是償了舊恩。”林姓軍嚴肅以對。“可打完這一仗,咱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那不拘勝敗,也不拘回城的還有幾個人,就帶著所有人家眷走……先走再說,出去後與他再無干系,再商議聯絡去哪裡。”
幾人沉默了下來,好幾次眼神流,卻都沒有說出口。
最終,大約是意識到大家都不得不同意這個方案後,有人打破了沉默:“其餘幾個兄弟呢?”
“都是兄弟,當然要一起走,馬上我就去找他們說清楚……你們不要,今晚明日,我一個一個找機會說,若是真有人泄了,只會揪在我一人頭上。”
“那魏家的兒呢?”又有人來問。
“那不是魏家的兒,也是咱們大哥的兒媳婦,他自己不認,我們卻要認,不認,還要救……到時候我直接去救人,帶著人直接出城……後面的事給你們。”話到這裡,這林六復又抖著了口氣。“要是到時候鬧出什麼靜,你們都不要理會,要是我跟魏家兒都沒出來,你們也都不要理會,只替我照顧好我家裡就行……除非是我後日那一場之後沒回來,老馮替我去做便是。”
其中一人趕應了一聲,而剩下幾人面面相覷,有心來言,卻被這林六擺手制止,然後直接定下了逃跑路線,和彙集家眷的地點,包括計劃的執行人與候補執行人。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是三更時分,便各自散去,林六也走出了崗樓,卻又著頭頂的連鉤雙月,一時陷茫然……今天白天救人的是他,剛剛定了決策要跑也是他,而無論怎麼說,他們這個行爲其實就是謀反叛了,而他林六正是這個反叛的頭子。
唯獨雖然做了反叛頭子,可十數年經歷,哪裡又是那麼輕易視爲無的?
人生於世,有幾個十數年?還是人一輩子最好的十數年!
事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怎麼可能不痛心?
而且一想到白顯規與張公慎彼時又是何等痛心,眼下便更痛心了。
停了許久,其人方纔艱難挪腳步,去來尋人,順著城牆又找到兩個離得遠的兄弟,說清楚原委,得到應許夥,本想就此暫歇,卻忽然想到一人,便不顧天黑疲憊,專門再來尋找白天嘗試出頭卻失敗的小田來。
小田是十八騎中比較年輕的,浪子,還沒有家,父親又死在二徵時,故只與老孃共住在一個小院,林六到了地方,也不門,直接點起弱水真氣,便輕輕翻牆。
小田果然也沒睡,見到來人,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欣喜。
二人在後院馬槽旁坐定,林六便要說話,卻被小田搶了先:“六哥,我回來後一直後怕,連城上都不敢去,怕招嫌……”
“這有什麼不敢去的?”林六趕安。“與城裡其餘那些潰兵比,他能用的就是我們了,我們本就是他的耳目、臂膀、基……什麼都不要怕,什麼都可以大膽做。”
“六哥,我還是心慌。”小田明顯沒聽出來對方的暗示,只抿著道。“我回來後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大哥這次太……太瘮人了。”
“他自然是喪心病狂,魏文達力戰三宗師,不勝而屈,魏家的兒自然無過,何況還是他的兒媳,算是他在世上有的親眷,本該更疼惜纔對,居然要殺了……”林六無奈,又把之前與幾個人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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