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那邊已經渡河功,正在整軍。
“首席,要我走一趟嗎?”牛河忽然出言。“他們沒有高手,一擊之下,足以挫士氣,或許有奇效也說不定。”
“不是不行,但沒必要。”張行想了想搖頭道。“此時還跟著羅的,總是心裡有口氣的,累他們一夜,讓他們使盡能耐,最後都不能,散了這口氣,纔好收攏。”
牛河不再言語,其餘人也都不言語,只是來看。
隨即,眼瞅著那支整備好的騎兵往南面去了,就更是讓本部軍士就地歇息起來。
另一邊,幽州軍渡河,多是騎兵,此時機起來,雖只四五千騎,卻宛若一條火龍一般勢不可當……二十餘里外的籠火城,在騎兵戰機下,哪怕是夜間,也只是小半個時辰而已。
這似乎正是羅此次夜襲一搏的指所在。
黜龍軍到底缺馬,夜間機只會更加遜於幽州軍騎兵,這種況下他們分散在後勤線上屯駐兵很容易會被相對數量較多騎兵給突襲到。
然而,走了不過一刻鐘,本地人的林六忽然察覺到路線不對,本就在中軍的他立即打馬追上前頭羅:“總管,這不是去籠火城的路!”
“我知道。”羅睥睨來答。“籠火城距離幽州城不過二十五里,必然早就有所準備,支援也肯定早在路上……打了必敗!”
“那我們去何?”林六打馬不停,努力讓自己跟上。
“去固安!去我們老家!去找我們的老兄弟張公慎來算賬!”羅咬牙切齒,說到最後,已經是在嘶吼了。
林六在後面,依舊努力打馬跟上,卻已經有些恍惚了……他部分認可這個行爲,從軍事角度來說,既然要發揮騎兵優勢,打最遠的固安當然沒問題,只是張公慎在那裡,果然免不了手足相殘嗎?
而且,固安是黜龍軍在幽州最南邊的據點,一百里的距離已經很極限了,一旦不,還能退回來嗎?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退回來,要是天也已經亮了又如何,還能從容帶著家眷逃出去嗎?甚至更直接一點,家眷們應該會在四更天開始往城頭彙集,要是自己這些人一直回不去,他們會如何行事?
黜龍軍知道幽州軍最後一支兵馬奔襲百里之外,會不會直接城?
心慌如麻,大軍卻如龍似火,一路向南,中間在道上彙集後速度更快,裹在其中的林六本沒有半點作爲空間,而一個時辰後,一口氣奔出五十里的他們開始就地稍作安歇。
這個時候林六也下馬歇息,卻不免張不安。
羅看到這一幕,忽然失笑:“老六,你是在擔憂家眷?”
林六一驚,趕低頭承認:“是,咱們都走了……若是去籠火城這麼近,黜龍軍肯定來救,顧不上城池,可若是他們發覺我們去了固安,趁機攻城如何?”
“他們不會城的。”羅坐在那裡冷笑一聲道。“幽州城這麼大,夜間城必然生,而關鍵是自張行來到臨桑宮我便知道,他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裡,更是早就視幽州城爲囊中之,所以本不會在意一時……他只會明日白天再城!”
“可是,既城……”
“你放心,我來時準備好了。”羅嘆了口氣。“三更的時候就會有人去彙集咱們兄弟的家眷……若是四更天我們還沒有回去,他們就會逃出城去,往東面暫避,乃至直接出海去北地……老六,做好準備,若是這一擊不能,不能迫張行撤軍的話,咱們也要棄軍而走,去北地再說。”
“去北地跟那個李樞再見面嗎?”林六苦笑,同時心中跳。
“雖然尷尬,也只能如此。”
“可爲什麼不直接走呢?還能帶些兵馬過去?”
羅沉默片刻,緩緩來言:“不打黜龍賊一拳,我怕日後都無勇氣與黜龍賊再做相對,那殺子之仇豈不是就要藏在心裡一輩子了?”
林六心中一嘆,旋即想到什麼,便來正提醒:“大哥,魏家閨到底是你兒媳……這一次,不管是能回去,還是等咱們上了船,都放走吧!”
羅當即作:“若是有孫子,也是我的孫子!如何能放手?”
林六嘆了口氣,似乎是覺得尷尬,就勢起:“我去看看有多人掉隊。”
羅曉得氣氛尷尬,便任由對方去了。
而林六既藉著對方作離開中軍,毫不猶豫,立即去混的軍勢中去找自己約好的兄弟。
他第一個遇到的,赫然是小田。
“六哥。”滿頭大汗的小田也明顯驚嚇。“這是要去哪裡?不是我,軍中上下都疑。”
“去固安。”林六小聲來對,就趁著周圍士卒喧嚷之際將羅安排家眷事宜直接告知,然後下令。“小田,我在中軍,沒法走,給你兩個任務,第一,儘量尋到所有兄弟,待會上路,讓他們陸續走,分開走掉頭回去,按照計劃行事;第二,傳完話後,你馬上走,走,帶著十幾騎先回去……回到城,先頂著總管的命令去找家眷,包括魏家兒,不要讓他們被帶走,等兄弟們匯合了,就趕走,一起走。”
小田了口氣,來不及多想,立即轉去尋人。
林六著對方背影消失在戰馬之後,愣了片刻,方纔迴轉。
過了一刻鐘,部隊重新開始整備……但這一次,明顯緩慢了許多,部隊很久沒有整備妥當,甚至已經軍士自發來問要去何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小田呢?”重新上馬的羅面鐵青。“讓小田來,帶兩隊人巡視下去,執行軍法!”
自然有哨騎去尋羅的心腹、燕雲十八剩餘十一騎之一的小田副將。
但是,他們沒找到。
“沒找到什麼意思?”羅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大哥!”林六在側,忽然低聲提醒。“找不到就算了,不要張揚。”
羅嘆了口氣,在馬上獰笑了片刻,看看南,看看北,只能抿。
部隊好不容易行。
行了又不過一刻鐘,有哨騎忽然來報,說是兩支部隊卡在了後路口,導致部隊節,不能跟上。
“是誰的兵?”羅這個時候已經心慌了,他直接勒馬到了道旁停下。
“是孫副將與趙司馬的。”哨騎立即作答。
孫副將和趙司馬,自然也都是十八騎出。
羅眼皮跳了一跳,正來問:“小孫和老趙人呢?怎麼不做約束?”
“那些人就是說小孫將軍忽然就帶著十幾騎轉頭從路邊田野裡回去了,他們也想掉頭追上去,卻沒跟上,反而跟後面的部隊撞上了。”哨騎也張了起來。
羅如遭雷擊……這一次,怎麼都騙不過自己了,的確是有人叛逃了。
可是問題在於,就好像剛纔裝糊塗不去找小田一樣,現在又能如何應對呢?自己的爪牙、心腹,不就是這些人嗎?用誰去抓?誰還能信?
自己去?自己去豈不是相當於把整個部隊放棄了嗎?
“老六,你說,要是我一意南下,不會到了到了固安,就跟薛常雄一樣,只剩一個人了?”羅意識到這一點後,扭頭看向側地位最高的中軍心腹。
“不會。”林六嘆了口氣。“因爲沒人會主斷了大哥的橋……大哥,事到如今,我請你不要追究什麼了,他們只是不曉得大哥安排,惶恐之下自行逃亡罷了。”
羅閉不言,角跳,似乎是憤怒,又似乎是在嘲諷。
“大哥!”林六見狀翻下馬,抱住了羅的大。“事不能,就當兵敗,咱們掉頭吧!”
“掉頭回城?”
“不回去,直接繞城走。”林六道。“這邊不能得手,回到城不過是黜龍軍口中的一塊,咱們直接逃了便是。”
“那豈不是不戰而逃?”羅冷笑道。“不行,我都說了,不拘勝敗,若不能打上黜龍賊一拳,比死了都難!”
“那……”
“不過你說的也對,咱們若不回頭,只怕路上人要跑。”羅自己倒是一如既往的轉彎極快。“那走,掉頭回去,從幽州橋上過,去打臨桑宮,也算是給家眷們出來做個掩護!”
林六無奈,只能應聲。
旋即,部隊再度停下,整頓,委任臨時將領,只說掉頭回城,卻是讓許多人鬆了口氣,因爲大家只當是回城。
就這樣,二更時分,幽州軍忽然全軍折返了,而且舉著火把就往幽州橋方向過來。
這讓臨桑宮上下都看懵了:
“這是要做什麼?繞一圈回來了?”
“那誰曉得?鬧分崩了,趕回城?”
“總不能是想來打臨桑宮吧?剛剛是調虎離山,覺得我們派出去了不兵去支援?”
“這倒是有些道理。”
衆人議論紛紛,卻無一人提出什麼應對措施……因爲早在半個時辰前,應對措施就已經佈置好了。
羅來到幽州橋前,前鋒軍馬早已經狼狽撤回,各自逡巡不前,親自看時,只見橋上綁滿了火把,照的如白日,而寬達百餘步的石橋另一頭,赫然有一黑甲騎士,下一匹怪異斑點龍駒,正橫在橋中。
橋對岸到城下的空地上,則是兩三百騎黜龍軍的踏白騎從容列陣。
那騎士看到來人,直接擡槍相對:“姑父,你如今窮途末路,何不早降?我也好與老孃代。”
意識到是誰後,羅眼睛一瞇,怒從中來,當即怒吼:“小畜生!若非你之前陣上傷了你表弟,他如何會死?”
說著,徑直打馬上橋。
秦寶見狀無奈,也翻開手中大鐵槍,二人就在橋上手。
坦誠說,羅是老牌丹不錯,甚至算是半個修行天才,但秦二的真氣過於剋制尋常凝丹、丹了,大槍翻轉,每次兵相都讓羅臂膀一麻。
雙方倒是難的在橋上斗的你來我往。
這也就足夠了。
前面橋上戰不停,後方十一騎剩餘的許多人擔心自家家眷,紛紛趁機撤離,乃是普遍冒著夜從下游棄甲浮馬渡河,往明顯已經糟糟城中而去。
不知不覺,橋後這支幽州軍最後的主力就被空了骨架,卻渾然不知。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籠火城,徐師仁與賈越商議後,徐師仁來援的兵馬守城,賈越卻率領自己的北地直刀營直接從城撲了出來。
戰鬥忽然就發了,而且是戰。
桑乾水兩岸,北岸連城牆到臨桑宮燈火通明,而南岸則是喊殺聲震天。
喊殺聲喊起來一刻鐘後,有兩撥人,一自西北,一自東北,遠遠見了這一幕,卻反應不一。
西北面來者是一隊四五百人的騎兵,遠遠見到這一幕,爲首二人一個驚疑,一個卻喜上眉梢。
“老高!你的利市來了!”侯君束大喜過。“羅必敗,你此番過去,將兵馬付,只與我直趨臨桑宮來見首席,一則應了城破之前來降,二則順勢請戰立功,豈不就立住腳了?”
“戰事不明,不需要觀一二嗎?”高副將略顯不安。
“觀個屁!”侯君束恨鐵不鋼。“你連降服都要落人之後嗎?還是覺得羅有翻盤的機會?”
高副將終於凜然。
另一側,東北來的一行人並不多,但幾乎人人變生疑,反倒是前面爲首二人,一個驚惶,一個大笑。
驚惶者,正是隨從去勸降的元寶存,而大笑者,赫然是幽州人所在的盧思道。
一道袍的盧思道笑完,勒馬回看後衆人:“諸位,你們好運氣,遇到這種事,直接過去拱衛張首席,明日更可協助張首席幽州城整理城池,順其自然,豈不妙哉?須知晚一日,真就要被刑罰了,便是躲過了刑罰,也省不過一番降人的尷尬……速去速去。”
元寶存聽到這裡,趕點頭:“不錯,速去速去。”
衆人本在驚疑中,此時被盧思道一推,倒是鼓起勇氣,紛紛打馬向前,更有幾位有修爲的,直接騰躍起來,爭相而去。
前面先去的不說,後面的人匆匆趕到臨桑宮,見到此間並無半點兵戈,更是暗喜自家選對,然後又被召見,隨從盧思道與元寶存一起往臨桑宮北面牆上而立。
見到張首席,後者全副披掛,只是來招手:“盧公,速來速來,且觀小兒輩破敵。”
盧思道心中大定,領著一衆降人走上前去,居高臨下一看,卻也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只見此時月末,並無月,唯獨晚春臨夏,星漢燦爛,下方野地戰火把點,橋上流溢彩,最讓人吃驚的是桑乾河水,既映星,又映火,還映真氣霞,自臨桑宮這個視角來看,似乎將整個天地都倒映其中一般。
端是眼花繚。
這一幕沒有持續太久,大約又等了一會,籠火城的徐師仁部休整妥當,毫不猶豫,全營棄城出戰……這一出戰,桑乾河南岸的幽州軍最後一支兵馬,登時便全軍大潰,各自奔命。
羅心驚跳,便也棄了秦寶,努力騰躍起來,試圖往城而去,孰料,剛到空中頂點,一箭裹著斷江真氣直接來,將他空中撞落,直接跌河中。
張行見狀,回頭來看牛河:“牛公,事到如今,不必再拖延,請你出手了結。”
牛河不慌不忙,認真來問:“首席要死要活。”
“活捉也要殺了懸首示衆的。”張行乾脆回覆。
牛河點點頭,騰空而去,腳下長生真氣濃郁,聯結條,宛若駕龍而去。
周圍降人目瞪口呆,這才意識到傳聞不假。
張行到此,終於懶得再看,讓人將來降的幽州城人放回去安地方後,就要去卸甲休息了。
而也就是此時,城東某,一行婦孺之側,十名壯漢彙集一團,等了一陣子,眼看著河邊靜漸小,終於無奈。
一人便也開口:“六哥看來不會來了,他之前就有要爲那廝償命的意思……咱們得先把家眷送走……去哪裡?”
其他人神黯然,卻也只能咬牙思索。
而這其中,年紀最小的小田咬咬牙,低頭給出了一個建議:“諸位兄長,咱們去固安如何?”
周圍九人沉默片刻,然後紛紛頷首認可。
沒辦法,天下之大,似乎竟只有這一個去了……那是他們這些人之前十數年居住的老地方,而且那裡還有一位很可能是他們唯一一個還在世的結義兄弟可以倚仗。
時不我待,藉著星,十人組織起家眷,便從下游過了一浮橋,往之前羅想去而不可達的固安連夜而去。
這個時候,張行卸完了甲,正在臉,聽著外面各種稱頌大勝的靜,其人忽然就想起一事——當日在晉北第一次見羅,自己跟秦二路上解救的兩名婦人去了何?
可曾活下來了?
這恍惚間已經六七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