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兒乖巧無辜的視線,南風睫慢慢了:“要健健康康長大,媽媽你。”
黑越野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從辭舊迎新的燕城小鎮駛向市醫院方向。
夜晚集結的醫務工作者整裝待發,大車已經發,南風甚至來不及收拾行李。
夜幕下的南風,短發,眉眼,心無旁騖,安安靜靜看著他。
想起他第一次見穿白大褂,想,那麼小的小姑娘,怎麼穿上那件服,就會如此勇敢。
“裴西洲,我走啦……”
眉眼溫順,努力笑著,如今份好像轉變。
從需要他哄的哭鼻子的小姑娘,變安他的大人。
裴西洲靜默看,片刻后,認命一般輕輕點頭。
這是一場惡戰。
沒有人能夠預知前路有多艱險,唯獨知道,我們不會輸。琇書蛧
在我們不曾到過的前線。
有枕戈待旦的專家學者,有前仆后繼的醫務工作者。
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更不是唯一一個。
作為一名醫生,使命在肩,不害怕。
可是作為兒、作為妻子,作為媽媽,是怕的。
眼淚盈滿眼眶,南風不讓它掉下來,視線一點一點模糊。
甚至開始分不清,眼淚,到底是眼睛里的,還是他眼睛里的。
爸爸有媽媽,南野有韋寧。
突然慶幸安寧的出生,就算回不來,的裴西洲也不會是一個人。
裴西洲彎腰把攬進懷里,臉埋在頸窩,抱著不放。
記得婚禮那天,第一次看見穿婚紗,他也在哭。
這個年輕英俊的冷面警,竟然是個哭鬼。
南風拍拍他的背:“裴西洲,你看看我。”
裴西洲抬起頭,眼睛紅著,睫潤,微微向下的角,像個委屈無措的年。
南風笑著捧起他的臉:“我會平安回來的。”
裴西洲點頭,俊臉清冷,唯獨不敢對上視線。
南風深深看著他,聲音止不住發:“就算我回不來,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嗎?”
裴西洲偏過頭,南風看見眼淚落。
這個世界銀裝素裹,鋪天蓋地的喜慶氣息。
江對面一格一格的燈,每一個格子都有一格團聚的家。
他們卻在面對分別,面對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重聚,面對一場生死未卜的惡戰。
風吹起南風的發,仿佛離別號角吹響,出征的旗幟獵獵作響。
踮起腳尖,親親裴西洲因為流淚的眼睛。
是苦的咸的,全是未盡的言語。
眼淚掉下來的前一秒,笑著說,“今天也很喜歡你!”
頓了頓,下滿腔的酸,話音到最后,已經快要聽不見。
“如果我明天忘記,沒有告訴你,我明天、后天、大大后天,都很喜歡你!”
可是,如果哪一天。
你不再收到我的短信。
你要相信,南風沒有食言。
從竇初開的十六歲,到去世前,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
話音剛落,眼淚掉出眼眶。
南風毅然決然轉,不敢再去看被拋在后的他,哭著跑向大車。
裴西洲站在原地,所有溫暖在一瞬間離,靜默得像那座亙古不變的雪山。
如果,只有去路,沒有歸途。
如果,這是此生,最后一次看他。
南風拉開車窗,冷風如利刃,視線模糊,只有一個清俊廓。
織在一起的視線輕易被風割裂吹散了無痕跡,此生最濃重的局眷隨煙花消弭天際。
朗月懸在山巔,大車開出醫院。
裴西洲在視野停留的最后一秒,他看著,那曾經被毒販挑斷手筋的手抬高到太。
曾經,一警服,向著國旗敬禮。
那個時候,他是人民警察裴西洲。
現在,隔著車窗,向著南風敬禮。
此時此刻,他只是南風的丈夫裴西洲。
以人民警察的最高禮遇,送別他的妻子。
南風的眼淚瞬間就掉下來,泣不聲。
那個春節,所有中國人都不會忘記。
大街小巷的大紅燈籠還在,新年飄下的大雪還在。
春節聯歡晚會里不再是慶祝新年,而是主持人的演講,關于疫。
南風電話打不通,杳無音訊。
裴西洲一警服,冷淡肅穆。
警察不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可是他們的影,在疫防控一線,在高速路口,在危險最前沿。當民眾居家隔離,他們依然默默守護一方安寧。
這一刻,南風和裴西洲,隔著不知多遠的時間空間距離,卻是并肩作戰的戰友。
裴西洲不知多個日夜沒有合眼,白天枕戈待旦,深夜閉上眼睛,全是南風。
那天市局的電視滾播放疫信息,看到什麼,他的視線猛然頓住。
就算穿著笨重的防護服。
就算臉上是口罩和護目鏡。
就算那只是一個一晃而過的、非常不起眼的小小影。
他也認得出來。
那是他的南風。
一個短短的鏡頭,裴西洲看了幾百遍。
南風看到未接來電,已經是四十八個小時之后。
撥回去,手指絞著防護服的一角,不知道電話能不能打通。
電話幾乎是在響起的瞬間就被接通,就像是那人一直守在電話旁邊等一樣。
“裴西洲。”
“嗯。”
“你好不好?”兩人同時開口。
南風靜默著,鼻腔已經開始泛酸,從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
電話聽筒把他干凈好聽的聲線送到耳邊,尾音里盡是言又止的思念。
裴西洲輕聲開口:“作為你的丈夫,我很心疼。”
南風死死咬住,不敢讓他聽見哭聲,聽見他說:“但是作為你的戰友,我為你驕傲。”
倚著墻壁,小小一團,人在幾百公里之外。
恍惚之間像是回到剛剛認識的時候,裴西洲天神一樣站在面前:“南風醫生,我來接你回家。”
角牽出一個笑,像是無邊貧瘠里開出一朵花。
看著同一片夜空,忍不住想,他現在在干什麼呢?
警察是不是也在抗疫一線。
民眾居家,他們卻在冒著被染的風險,守護這方土地。
南風小小聲說:“你知道嗎,跟我一樣大的孩子,特別可特別年輕……”
臉埋進手臂:“那樣小的小姑娘,怎麼說沒就沒了……”
抬手眼淚,極力抑制著哭腔。
想說裴西洲,我真的很想你……
想說裴西洲,我想你抱抱我……
裴西洲看著電視里的人,一掃而過的鏡頭邊角、那個穿防護服的背影。
看得到聽得到唯獨抱不到。
他終于會到,每次自己執行任務,南風看著自己離開,是怎樣的心。
兒出生時,跟他說過的話,現在說話的人變他。
“南風。”
“嗯。”
裴西洲開口,聲音啞著:“我和兒都很想你。”
-
從寒冬到初春,從銀裝素裹到綠意盎然,櫻花開滿清遠的大街小巷,風一吹,簌簌掉落。
想起那年他說,你再不回來,櫻花都要開過去了。
明明在想,卻要以櫻花的名義。
是如此含蓄又是如此讓人心的想念。
安寧的小房間,是在南風和裴西洲一起布置的。
明黃和薄荷綠的調,甜甜如一塊抹茶蛋糕。
安寧上是和南風的親子居家服,黃,帽子上帶著圓乎乎的小熊耳朵。
安寧棉被乖巧蓋到下下面,眼睛撲閃撲閃看著裴西洲。
裴西洲上白長袖衛、淺灰運,剛洗過的頭發趴趴落在眉宇。
他坐在兒床邊,兩條長隨意疊,上面倒扣著一本相冊。
“爸爸。”
“嗯
話癆如安寧,打開的話匣子,眼睛亮亮的,團子一樣的小臉上都是笑。
“媽媽說話輕輕的,眼睛笑瞇瞇的,從來都不兇我,也不會罵我,我真 的好喜歡我的媽媽!”
裴西洲垂眸看兒,睫都染了笑:“爸爸也很喜歡你的媽媽。”
安寧小小一團,轉過來面對他:“我好想我的媽媽哦!”
裴西洲撥了撥額前偏淺的劉海:“爸爸也很想你的媽媽。”
安寧小大人似的,出手在裴西洲肩上拍拍:“沒關系的,你老婆很快就回來辣!”
裴西洲輕輕揚眉:“你是在安你爸嗎。”
“嗯,是媽媽告訴我的,”父倆對視,有一樣的淺瞳孔,“媽媽跟我說,爸爸也不是天生就是爸爸。”
南風說的話有些拗口,有些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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