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廷濟笑了笑,「也沒有太多可聊的,就是給他們提個醒,以後金鏨王朝做事,不要再這麼顧頭不顧腚了。」
他一句戲謔的「顧頭不顧腚」,廟堂文武再看看地上的那些腦袋,愈發覺得齊廷濟這個說法,真滲人。
齊廷濟緩步前行,走到張敷之邊,雙方並肩而立,他看著那張龍椅,張敷之目不轉睛,心絃繃。
齊廷濟繼續說道:「以力人,沒什麼問題,我們劍修以劍講理,跟蠻荒畜生講理了一萬年。你們這撥桐葉洲山上仙師凌駕於凡俗之上,我也能理解,到了一個儒家和文廟終於不再管你們的嶄新天下,置於規矩稀碎的的新地方,天不管地不管的,子野了,做事無忌諱,諸多約束不好,還是可以理解。但是這裡邊有個小問題。」
「你們的力氣太小。」
齊廷濟手拍了拍張敷之的肩膀,笑道:「實在是太小了,但是你們做的事,大嗓門講的道理,卻是我齊廷濟都要反覆掂量都未必敢做、能做的。」
一位心有所想的武將,他實在是憤恨這撥氣勢凌人、來歷古怪的劍修,天曉得是不是暗中謀多年、假託飛昇城之名、再來將金鏨王朝鳩佔鵲巢的險路數?跟我們扯這些有的沒的,雙方坐下來分贓便是,劍修又如何,不還是修道之人,不需要搶佔天材地寶,就不需要堆積山的神仙錢了嗎……他瞬間被齊廷濟一條劍穿軀,後者以劍氣摘出整顆膽。
齊廷濟看也不看那,譏笑一句,「膽子也不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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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廷濟說道:「今天你們肯定還要死一些人,記得幫忙捎句話到下邊,走快點,那條黃泉路上還能跟上隊伍,省得他們死得不明不白的。就說是齊廷濟說的,你們實在是太弱了,連一個飛昇境都無,就敢做無法無天的高調事。」
齊廷濟沉默片刻,「百無忌,你們是真不怕啊。與蠻荒畜生何異?」
一直站在門外的小陌淡然道:「很多事,猶有過之。」
殿總計六十餘號文武將,桐葉洲修士佔了九,剩下十來號,都是用來裝點門面的,不是某位元嬰境老神仙的仙師眷屬,便是昔年桐葉洲某國頂尖世家豪閥花重金買來的。臨時拼湊出來的一場朝會,不第一次參加朝會的仙師,或多或都有幾分富貴險中求的心思。
那個始終坐在大殿門檻上邊的青衫劍客,突然開口問道:「有沒有認識趙鐵硯、商祚的仙家?」
一位手捧玉笏、穿服的老金丹,戰戰兢兢挪了兩步,面朝大門,與那青衫男子作揖,聲道:「啓稟劍仙,我認得他們。」
那人笑問道:「你們是什麼關係?」
老金丹恭敬答道:「不敢瞞劍仙,我是丹井派當
代掌門,宋籀,自家道號便不提了,免得污了諸位劍仙們的耳。趙鐵硯和商祚都是門中弟子,當年他們擅作主張,選擇留在桐葉洲。」
慘也。
莫不是那幾個不材的孽徒,擅自留在桐葉洲,了禍害?與眼前這位青衫劍仙起了什麼衝突?那自己跟丹井派怎麼都逃不掉一個管教不嚴的追責?老金丹心中悲慼,那幾個孩子資質一般,卻不是什麼歹人啊,莫不是運道不濟,已經劍一閃,便死道消了?
砰!大殿上一顆站在最前排的腦袋就開了花。頹然倒地,當場形神俱滅。
境界過於懸殊,他們都不知是哪位劍仙的手,更懶得去琢磨此人爲何會死。
老金丹霎時間嚇得道心不穩,眼皮子直打,還要故作鎮靜,正不怕影子斜。
陳平安說道:「上樑不正下樑正,也算一樁奇事。至於你,倒也沒有斜到邪門歪道上邊去,還行。敢問掌門,如今居幾品?」
宋籀輕聲道:「祿寺衙署當差,從三品,不是正印堂。」
陳平安點點頭,冷不丁問道:「這裡有沒有仙卿派的高人?比如那位年紀輕的躡雲劍仙?」
張敷之立即開口道:「稟劍仙,仙卿派道場,不在金鏨王朝境,那躡雲閉數多年,前不久下山擔任鄰國的國師,已經是元嬰境了。」
謝狗咧笑道:「山主,同行唉。」
陳平安疑道:「他那金丹碎了大半,這才幾年功夫,還能不退反進,躋元嬰?」
張敷之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解釋道:「此人有一把品秩極高的佩劍"尸解",仙卿派又對他寄予厚,什麼寶、機緣都著這位年輕劍仙,躡雲能夠破境,雖然比較意外,卻是勉強說得通。」
躡雲所在的那座王朝,就是僅次於金鏨王朝的南部強國,經過這場變故,此消彼長,誰吞併誰不好說了。張敷之雖然無心權勢,卻也知道殿上不人,如果不是這撥劍仙「大駕臨」,朝會結束,出了皇宮,就會傳信仙卿派,甚至收信人就是躡雲本人。
謝狗轉過頭,手擋在邊,小聲道:「山主,巧不巧,也是一位年輕劍仙唉。」
山主,既然這廝當年就敢說劍氣長城的劍修,是那最喜殺伐的蠻子,不如我去把他攮了?
陳平安搖搖頭,只是提醒齊廷濟一句,可以多留心此人,是個很明、擅長審時度勢的劍修。
齊廷濟心知肚明,陳平安臨時改變主意,親自走這一趟,還是擔心飛昇城裡邊的那個小姑娘。
馮元宵,是五彩天下的天地大道顯化而生。簡而言之,跟寧姚,相互勝,互爲苦手。
若是由著金鏨王朝爲整個南方的常態,會對那個小姑娘的道心,造不小的深遠影響。
關於五彩天下的形勢格局,外邊有過各種猜測,答案如出一轍,多半是介於青冥天下和蠻荒天下之間,煉氣士佔據絕對的高位,凡俗夫子淪爲徹頭徹尾的附庸,最終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
但是唯獨沒有人覺得會跟浩然天下那樣,山上山下之間出現一條界限分明的「分水嶺」,都不可能是個「近似」。
唯一一個能夠以山下人管束所有山上事的地方,就是寶瓶洲的大驪王朝。
齊廷濟至今都沒去過寶瓶洲,當年等他聽說大驪吞併一洲之後,就對國師崔瀺開始好奇起來,開始有意蒐集寶瓶洲的近況,後來離開劍氣長城,再到戰事落幕,齊廷濟對大驪王朝瞭解更多,一直以與那頭繡虎緣慳一面而引以爲憾。
返回浩然天下,去蠻荒天下之前,齊廷濟確實要先走一趟寶瓶洲,尤其是大驪王朝版圖。
陳平安又報了十多個桐
葉洲老神仙的道號、門派名稱,以及武學宗師的名字,看看這座大殿之上有沒有沾親帶故的。
兩位坐鎮五彩天下的文廟聖賢,一位是禮記學宮首任大祭酒,一位開創了河上書院。負責記錄一座天下甲子之的山河變遷,還要忍著噁心,將桐葉洲某些渡者找出來。
原來當年那撥試圖瞞天過海,用上各種手段法潛五彩天下的犯違例修士、武夫,都被文廟一一揪出,三位元嬰境,七個金境和兩位遠遊境武夫,總計十二位,都從姜老夫子的袖子裡邊摔出,當時還是讓陳平安順路隨手丟到桐葉洲去的。
結果還真有一些,不過絕大多數都死在謝狗劍下了,目前活著的,還能站在大殿之上,只剩下兩個。
這一下子是真讓他們結結實實嚇到了,此等頭等機,自家門派祖師堂都只有幾人知曉而已,這位來自飛昇城的中年劍仙,如何得知?
陳平安微笑道:「你們兩位的祖師爺,分別是那掌門宗流,璉瑚真人是吧,回頭再找他們登門算賬。」
陳平安手出袖,指了指那位丹井派掌門,「宋籀,就從你開始,大殿之上的同僚,你報個名字,說出他幾個必死的理由。給不出名字,就算你承認自己是罪大惡極的那個,後果自負。」
老金丹臉晴不定,環顧四周,咬咬牙,終於報出了個名字,給出的理由,是此人麾下驕兵悍將毫無軍紀可言,以馬槊貫穿嬰兒爲樂,而且此人通一門歹毒異常的房中,這些年帶兵打仗,暗中將鄰國數十位修煉爲豔鬼。次一等姿、骨的世族子,悉數煉爲鼎爐用作採補,子淪落至此,耗竭元神,轉世都難了。但是此人心思縝,行事極爲蔽,先前還是被一位通氣的道友窺破,他宋籀才獲悉真相。
那人就要跟宋籀拼命,被一道劍當場剁掉腦袋,不如此,此人魂魄還被那貂帽雙指爲一燈芯,吹了一口氣,點燃油燈,亮起亮,魂魄此煎熬,哀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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