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繼續說道:
“他才不舍得騎四十六,每次都是牽著來牽著回的。你知道嗎,四十六是一匹長壽馬,他今年都五十歲啦!”
“五十!馬的壽命這麼長嗎?”
“不是的,一般只有30年左右,但是四十六已經陪了沈先生將近五十年了,很厲害吧?不過那是因為沈先生養得好,他從來不讓四十六駝任何東西。”
溫點點頭:“那他一定是個很善良很溫和的人,我能看的出來。”
“溫和?對了,剛才沈先生和你說了很多話是嗎?”
“是啊,怎麼了?你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對啊,沈先生一般都不和陌生人說話的。而且,這裡是沈先生的地方,他一般都不允許別人靠近這裡的。”
“這裡?這裡這麼大!”溫環顧了一圈,“你說的是這棵大樹吧?”
“是的。”
“就算是我,現在也不可以去打擾他,否則他會罵人的。只能等他自己看到我,才會乖乖跟我回去。”
“那,你能跟我說說這棵樹的故事嗎,我覺得這棵樹一定是棵有故事的樹。”
“自從我出生,沈先生就在這裡了,他不是本地人。事實上,我媽媽像我這麼大的時候沈先生就來這裡了。聽我媽媽說,以前這裡是沒有樹的,這棵樹也是沈先生移栽過來的。這裡以前好像是一個什麼研究所之類的,後來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自然災害還是別的,一夜之間研究所就沒了。沈先生就在這裡的廢墟上種了一棵樹。聽說他很有錢的,可是他沒有在大城市裡生活,而是在這裡守著這棵樹。這種燈就是他做的,我不知道你有沒仔細看,這是太能的,現在還看不出來,天一黑就會發,而且燈下面還掛著風鈴,每當有風的時候,就會響起很好聽的風鈴聲。那是大自然的聲音,我們都很喜歡聽。沈先生每天都會來這裡掛一盞燈,不論風雨,每一天都會來。因為他在懷念一個人,或者說是等一個人。只是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有人說是他的妹妹,有人說是他的人。五十年了,不論是我的媽媽還是我,我們都沒有見到過沈先生等的那個人。當沈先生得了阿爾茲海默癥以後,我以為他不會再來了。可是,他忘了很多事,卻唯獨沒有忘記來掛燈,不,是來等人。沈先生是一個很可敬的人,他年輕的時候為我的家鄉做了很多的發展,我們這裡的人都很喜歡沈先生。就算他迷路了,別人也會把他送回來,不過他很離開這裡的。有時候我也覺得沈先生很可憐,他等一個人五十年。我覺得那個人真的是太可惡了,難道是忘了和沈先生的約定嗎,為什麼從來都不看沈先生。沈先生都已經八十歲了,他還能再掛多盞燈!”
年輕姑娘說到這裡,義憤填膺。
可回頭一看,卻發現溫早已淚流滿面。
這可給年輕姑娘嚇到了:“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很啊?那你也太了。我有紙,哦我忘了帶,這怎麼辦,你快別哭了。”
可溫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開始意識到,自己或許並沒有來錯地方。
只不過是……來錯了時間。
“老先生姓沈,那他的名字是沈景修嗎?”
“是!你怎麼會知道?也是沈先生告訴你的嗎?真是不可思議,他早就忘記自己的名字了。我記得早些年……”
年輕姑娘後面說了什麼溫已經聽不見了。
風從耳邊掠過,震耳聾。
一步一步朝著眼前的老人走去,隔著五十年的時。
每走一步,腦海中仿佛就有一部分記憶和畫面在坍塌。
一別竟是五十載。
記憶中的大哥是那樣的年輕驚豔,缺失了五十年時,以至於垂垂老矣的他再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竟然毫沒有認出來。
他都已經老了這樣。
那蘇媽媽還在嗎,沈爸爸還在嗎?
其他的人呢?
溫覺自己踩在破碎的廢墟上,每一步都走得那樣艱難。
直到老年的他回頭,溫才抬手掉了眼淚。 “嗨,大哥。”
還像五十年前第一次出現在沈景修面前一樣,強撐著笑著抬手向他打招呼。
不同的是,那時候手裡還端著一杯加了料的橙。
對來說,回去原本的世界不過短短幾年。
再見卻已是人非。
生病的沈景修認不出眼前的人,聽到溫他大哥的時候也無於衷。
不過他還記得十幾分鍾前和溫的約定。
“哦,接我的人來了,我帶你去我家,你打電話給你的朋友。”
“好啊。”
溫看著滿臉皺紋的沈景修,疼痛忽然從心臟某一點炸開了,那種痛瞬間脹滿整個腔,憋得幾乎不過來氣。
強忍著沒哭,征詢他的意見:“那我扶著你好不好?”
他搖著頭拒絕,緩緩走向他的馬:“我牽著四十六,四十六得跟著我。”
年輕姑娘快步走到了溫邊:“沈先生和四十六走得都比較慢,每次來找沈先生回去吃飯我就當是散步了。你看我們這裡風景多好。”
“是。”
“你看起來好像一下就不開心了。你怎麼了?”
“五十年,太久了。”
“哦,你說沈先生的事,是啊,真的太久了。”
“那沈先生的家人呢?除了你說的他可能在等的那個妹妹,他的其他家人呢?他們沒有來看過他,或者是勸他離開這裡嗎?”
“勸過,我還見過沈先生的侄子和侄呢,他們都是大企業家。還有沈先生的弟弟妹妹,他們都勸過沈先生,可是沈先生本就不聽他們的。不過他們都好忙,來看沈先生的次數並不多,而且好像他們有些還定居在國外了。”
“那他的父母呢?”
“你說沈先生的父母啊。你看沈先生年紀都那麼大了,他的父母好像在二十多年前就過世了。那個時候我應該還沒出生,或者很小,完全沒有見過他們,但是我媽媽應該見過的。不過聽說沈先生的媽媽非常的,他們一家對這棵樹都有特別的,每個人來了都會來看看這棵樹的。”
其實這個答案早就在溫的意料之中。
可是真的確定蘇漾和沈遠已經在二十多年前去世,溫還是好難,嚨裡像是堵著一團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沉默。
可就在這個時候,沈景修突然輕輕了溫的胳膊。
溫扭頭看他,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溫。
“給你,打電話。”
溫淚眼模糊,下意識手接過。
年輕姑娘卻說:“沈先生,你忘了把手機打開了,這樣不能打電話的。你得用指紋把手機解鎖。”
沈景修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年輕姑娘的話一樣,繼續牽著四十六往前走。
溫卻拿著手機,練地按下了一串數字。
‘咻’的一聲響,沈景修的手機解鎖了。
年輕姑娘目瞪口呆:“你怎麼會開沈先生的手機,這也是他告訴你的?他還記得他的開機碼??”
溫沒有回話。
沈景修的開機碼,是很早很早以前就,不,應該說在的時間線裡,他幾年前就告訴了。
只是在他的時間線裡,這已經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溫打開相冊,除了大量的‘風鈴樹’的照片和寥寥幾張風景照以外,完全沒有他自己的影像。
再往前,是五十年前他和自己的合照,以及有參與或者是由拍下來的家庭大合照。
有他們一起看煙火的,一起聚餐吃燒烤的,還有一起去海邊沙灘度假的。
五十年,除了這些回憶和那棵樹,他似乎沒有留下有關於他自己的任何痕跡。
而他現在卻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溫想問問天意,那過去的五十年到底算什麼?
為什麼偏偏讓這個時候才出現。
年輕姑娘更是驚掉了下:“你和照片裡的孩子很像,太像了。你是的兒嗎?你是和沈先生的兒嗎?”
溫沒辦法說自己就是照片裡的人,點點頭,走過去擁抱了沈景修。
老年沈景修愣了一下,卻並沒有拒絕。
溫還記得沈景程的號碼。
之前他也說過,這個號碼永遠不會變,也會24小時開機。
所以溫第一時間撥出了這個號碼。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接電話的卻是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大伯?”
聽到這個稱呼溫立刻就明白了。
接電話的應該是沈景程的兒。
張了張,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直到對方又喊了一聲。
才開口:“我、我不是他。”
對方明顯一怔,過了好幾秒後才重新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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