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為何忽然出現在這里,很不與相干。
翠微宮,是宣明珠在整座皇宮中最留的所在,從前每逢中秋、上元、下元,天上月圓的時節,總央著梅鶴庭陪回來小住。
七年時間,他僅踏進過這道宮門一次。還是勉強宿在了偏殿,不肯與同床。
他總有許多理由,說駙馬留宿中不合禮度,說不可對先人不尊敬,說宮侍從太多他不習慣。
如今都全他。
許是蔚然的日晃眼,宣明珠覺得有些乏困,想趁早散了這場猴戲,回殿里吃冰湃的荔枝去。
梅鶴庭卻堅持道:“六殿下,您還欠一聲道歉。”
宣明珠聞聲多看了他一眼,順勢駐足。
有人轄治玉,不拆臺。
玉磨蹭半天,挨不過梅駙馬盯不放,頂著那張腫臉,不不愿向宣明珠矮了形,癟道:“玉一時失言了,請大皇姐見諒吧。”
心中恨恨罵:等著吧,總有一天本宮與你調個個兒,要梅鶴庭站在我這邊,和本宮一起看著你哭!
宣明珠好笑,“小六啊,暗地罵人爛肚腸,你可多思量著些。”
玉臉一僵,便聽見后響起一道聲音:“好熱鬧啊。”
宮道那頭行來一頂八人抬明黃輦,一位著親王妃服制的霜發老婦從輦車下來,手扶一個素蘭襦的婉,向眾人走來。
玉見了,眼中寒芒閃現,腹誹此人指不定看了多久的戲,見自己丟完臉才出聲。
面上卻親熱喚道,“慎親王妃!”
這雙鬢花白的老婦,是晉明帝胞弟慎親王的孀妻郭氏,按輩份算來,宣明珠該喚一聲嬸母。
只不過當年郭氏有意為娘家侄兒求娶長公主,沒等晉明帝表態,宣明珠聞信后先帶了一群小跟班去找郭郎君“考察況”。
許是那一日湊趣的年郎多了些,又許是馬圍著郭小郎君轉圈的時候馬蹄急了些,又或者聊知心話的語氣重了些,總之,年過十七屋里還放著四個年輕娘的郭小郎君,當場被嚇尿了子。
議親不了了之,自那以后郭郎君上添了一項疾,慎親王妃也暗中記恨上了宣明珠。
宣明珠大無所謂,皇室宗親枝節繁衍,貌合便罷了,又有幾人之間能剖心相待。
慎親王妃第一眼便注意到這瓊姿玉樹的年輕君郎,頻頻點頭,“梅駙馬越發英姿卓然,合該陪昭樂多進宮走走才是。”
梅鶴庭頷首揖禮,宣明珠勾:“王妃也是來為淑娘娘探病的?”
慎親王妃微笑稱是,“太上太妃的神看著很好,從鐘毓宮出來,聽聞昭樂也進宮了,便順道過來了。”
“原來如此,這路順得巧,大家湊得也巧,不曉得的只當生病的人是我呢。”說著,宣明珠目落在那秀麗清婉的蘭臉上。
生有一雙鹿圓眸的姑娘,似到這道視線,聲見禮:“刑蕓見過長公主殿下,六公主殿下,梅師兄。”
“師妹?”
梅鶴庭劍眉微,始注意到這張相識的面孔,“你如何宮來?”
聽到二人之間的稱呼,玉轉了圈眼珠,看好戲似的瞟了宣明珠一眼。
宣明珠直接笑了,“喲,數年不見,梅卿的小青梅這把嗓音越發清甜了。”
刑蕓,江南名儒刑汝霖之,年時與梅鶴庭一道在帝師白泱的座下聽學,師兄師妹,青梅竹馬。
當年若非宣明珠捷足先登,許給新科探花的娘子,合該是這位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
記得與駙馬大婚時,這位刑姑娘還托人送來了一份賀禮,是白老先生辭世前所著的手書真跡。梅鶴庭收到后如獲至寶,可見這位昔日的紅用足了心意。
幾次想將那卷礙眼的東西送到閣,都被梅鶴庭攔下。
他的理由很正派:“恩師的手書,臣須時閱時習。”
冠冕堂皇,讓人心頭雖不自在,偏又挑不出錯。
可不嘛,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郎君是風霽月的郎君,你鬧,便是你不諒讀書人的那片尊師之,便是你不懂事。
當時疼新郎子還不夠的傻瓜,便那麼容忍了下來。
回頭細想真無趣。
此刻,梅鶴庭聽完宣明珠的話,眉心輕沉。
他覺宣明珠變得不大一樣了,放在從前,斷不會在大庭廣眾說出這種俗鄙之語。
慎親王妃笑著打趣:“昭樂莫吃飛醋,蕓兒出儒門世家,我見了這樣靈慧乖巧的孩兒便喜歡,認作了義,正想為問陛下討一個縣君封號呢。”
澄兒在旁聽了直皺眉,慎親王妃與公主殿下素有嫌隙,明知殿下忌諱這姑娘與駙馬的關系,還的認作義,如今又想抬的份,用意簡直昭然若揭。
只見刑蕓無措地福低姿:“殿下恐是誤會了,我與梅師……梅駙馬僅為同窗之誼,幸得梅駙馬照拂過兩年,不敢忘恩而已。”
“若殿下因臣的關系與駙馬產生隔閡,那我真是……”眼里瞬間含了一汪水霧,“真是罪過深重,于心難安了。”
梅鶴庭輕輕皺眉:“別哭。”
澄兒和泓兒見此作態,白眼要翻上天了。宣明珠倒是不急也不惱,還有閑空抬眼,瞧了瞧一云瑕也無的碧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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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