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銀三百兩,米穀五百斤,鮮二十斤,醃和各類蔬果三百斤,上好寬袖道袍、冠帶、鞋各三套,紫銅養氣爐一隻……” 張衍看著手中這份清單,除了這些東西之外,另有一些散碎日用件不在其中,他暗歎閔樓好手筆,這些糧食即便放開手腳來吃,也足夠他吃上整整一年的,可以說是徹底解決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平心而論,若要以今天解讀道書的價值來看,其實是賣不出這個價錢的,即便到觀中上師那裏請教,也用不了這麽多。 不過考慮到這裏麵還有閔樓刻意結的因素在,張衍也不矯,全數收下,隻是這個人卻是結結實實承了下來。 沉思了一會兒,他寫下一封書信,尋了一個雜事道過來,囑咐他改日采買時順便送下山去。 將所有東西安置妥當後,張衍閉門打坐,“一氣清經”雖然隻是門心法,但修煉之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更是深知基礎的重要,穿越來這麽多天來,卻沒有哪怕片刻放鬆。 一夜無話。 第二日辰時初刻,他依舊去了千丈巖那涼亭,卻意外發現早早有人在那裏等候。 這人三十出頭,卻兩鬢微白,眉目間略見憔悴之,手掌中還托著一隻楠木書匣,他遠遠見到手持竹幡的張衍走來,趕忙匆匆上來一禮,道:“可是張衍張師兄?” 張衍立定,態度謙和的回禮道:“正是。” “在下德修觀趙元,聞聽張師兄擅解蝕文,特以來此求教。” 趙元將手中木匣打開,出一本薄薄道書,他仿佛怕損這本道書,輕手輕腳地取出,再捧至張衍麵前,恭敬道:“若能解在下心中疑,必不虧待師兄。” 張衍看趙元對這本書視若珍寶的模樣,又看了一眼那隻心打造的楠木盒,微微一笑,將手中竹幡靠在一邊,從袖子取出一塊白帕了手,這才將這道書接過來。 見到張衍的舉,趙元心中不對他升起了幾分好。 書一手,張衍略略一翻,便發現這本道書隻有上冊而無下冊,顯然是不願讓他看全,這也在是理之中的事,他笑了笑,又將道書還給了趙元。 趙元臉一變,急道:“張師兄,莫非有甚不妥?或是……”他語聲一頓,狐疑地看了張衍幾眼,難道是閔樓對張衍能力有所誇大,其實對方本無法解讀這本道書? 張衍搖搖頭,笑道:“師兄莫急,此書盡在吾心中矣。” 這半部道冊不過區區數百字,現在他的記越來越好,又研蝕文數年,自然看一遍就記住了,而且他還要靠這個來宣揚自己的名聲,當是要擺出一副高人姿態。 “哦?”趙元吃了一驚,不過神間卻是有些將信將疑。 張衍不疾不徐走涼亭,將背後竹簍中的筆墨紙硯擺到石桌上,從容坐定後,這才提筆寫字。 他剛才就看出,這本名為《永川行水書》的道書,其實隻是一本仙遊雜記,對他來說沒什麽難度,不多時,就將這半冊道書解讀出來。 還沒等墨跡幹,趙元就急急將那幾頁紙抓在手裏,迫不及待看了起來,初看的時候他還滿含期冀,可是沒多久,他臉就越來越差,翻來覆去看幾遍之後,他頹然長歎一聲,道:“原本我還不信,沒想到果真如此,枉我還花了偌大心思……也是,妙法真籍,我輩哪裏能隨意看到,我今番也是蒙了心竅啊!”
張衍訝然道:“師兄何出此言?” 趙元麵苦之意,道:“師弟你也知道我等記名弟子修道艱難,便是那些食足,金玉滿堂之家也要時不時給那些惡奴上些供奉,才能求得些許法門,不瞞張師弟,前日裏觀中卞師兄說若尋得一斤灩沉沙,便允我一本道書,哪知道……唉!” 張衍頓時了然,無論是善淵觀還是德修觀,抑或是泰安觀,真正的門弟子都隻有區區十數人,他們平日是潛心修煉,日常雜事都給邊管事辦,這些人雖說是管事,可卻不要小看他們,他們也掛著記名弟子的名頭。門弟子平日解讀道冊之後總會留下些手抄本,這些仆役暗暗抄錄一些,分賣給記名弟子或者一些向往修仙的富貴人家,從中漁利。 不過這其中也分三六九等,如果不是真正的豪門貴府,他還不給你臉,隻拿一些雜書打發。 三大下院之間流傳的道書,多數都是這麽來的。 趙元雖然家中累世經商,算得上殷實人家,但是和那些王公貴族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張衍之前所顧忌的對象,正是這些“豪奴”,這些人能量大,多數又和門弟子有勾連,一般弟子是絕對招惹不起的,坑了你也白坑。 這次也是趙元求道心切,聽聞某位門弟子正在四搜尋五行神沙,願意拿出幾本“正宗道書”供眾位師兄弟參詳,他一狠心,便搭上了此人管事的門路,不但奉上了一斤水月灩沉沙,還順手還送去了大堆財帛,以求獲得一本真籍寶錄。 趙元本來以為這本“道書”定然是仙家妙法,沒想回來一翻,發現隻是一本遊記方誌,比尋常練氣還要不如,心中不大為懊悔,但又唯恐是自家推演蝕文出錯,數月之,他又花費大批錢財陸續請教了幾名門弟子,結論都是一般無二,正絕之際,在閔樓那裏聽聞張衍在蝕文解讀上頗為了得,他也是病急投醫,不甘心之下又拿了半本道書過來請教張衍。 “上山六載,今日這番算計又落空,想來是與玄門無緣,還不如回老家經商。” 趙元已有三十八歲,眼見修道艱難,屢挫折,不免灰心喪氣,有了下山的心思,他看著那半部道書,不由怒從心頭起,一把抓在手中正要一撕兩半。 聽了他這番話,張衍目一閃,突然手抓住趙元的手腕,道:“師兄且慢。” 趙元愕然抬頭。 張衍看著趙元,沉聲道:“若師兄信得過我,可否將此書下冊與我觀看?” 趙元聽出張衍話中有話,猶豫了一下,道:“師兄何意?” 張衍誠懇說道:“恕我直言,蝕文道書講究渾然一,前後映照,貿然分開徒然不解其意,方才我觀此書,有些地方還頗有玄妙,或許……” “哦?”趙元瞪大了眼睛著張衍,似乎有些明白了張衍話中的意思,渾不自覺抖了起來,“難,難道……”
張衍笑了笑,道:“盡人事,聽天命。” 趙元咬咬牙,站起一跺腳,道:“好,我便與師兄一觀!”他本來已經絕了這門心思,可是張衍的話又讓他看到了一希,盡管依舊非常渺茫,但他又怎麽舍得輕易放手? 看著趙元急急而去,張衍起踱步,曼道:“古有永郡,又名川德,地勢高隆,八水匯聚,如臥虎盤崗,南東洲,又如潛龍俯灘,北海……”這幾句話他越讀越覺得很可能有什麽暗指,本來他也隻當這本書隻是一本遊記,隻是剛才趙元說到有緣無緣,他突然想起道門前輩一向喜歡擺弄玄虛,增設心障,說不定裏麵還有什麽自己沒有發現的玄機。 不到一個時辰,趙元氣籲籲地趕回,他一句話也不多說,從懷裏扯出一本道書就塞進張衍手裏。 張衍點點頭,不不慢坐下翻閱,趙元張地看著他的麵龐,心下患得患失,不過張衍一直表平淡,看不出毫端倪。 待整本下冊看完,張衍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這次他十分肯定,有龍有虎,分明是說坎離匯,八水則代指八脈,行水即是行脈! 整部道書所用的蝕文極是淺,哪怕是資質愚鈍的人都能看懂一二,偏偏又將上乘的築元法訣用遊記的方式寫出,但如果不是真心研讀,道心常在的人,還真是會錯過去,這位仙師可謂用意深遠。 隻是現在他在考慮另一個問題。 是否要告訴趙元呢? 按理說,就算推說此是遊記無疑,趙元也拿他毫無辦法,還不至於引起他人注意。 不過轉念一想,這隻是一本築元道書而已,眼下雖然難得,但與漫漫修道之途一比,那就什麽也算不上了,這樣做既沒有好又阻人向道的事,他是不會幹的。 張衍緩緩抬起頭來,雙手一拱,微笑道:“恭喜趙兄了,《永川行水書》實為《永川行脈法》,實是一本不可多得的築元道書!” 趙元的眼睛一點點地睜大,渾抖著說到:“當真?” 張衍歎道:“若師兄將兩冊道書置在一起解讀,說不定早已有人看出……” 趙元搖搖頭,道:“不然,師兄君子,換了旁人未必會如實告訴趙某,師兄實乃趙某命中貴人也!容趙某一拜。” 他彎下腰,對著張衍鄭而重之行了個大禮, 張衍趕忙將他扶了起來,道:“這位前輩借水喻氣,微言大義,整篇法訣如剖魚刮鱗般坦呈眼前,甚是難得,師弟我有心一試,不知趙師兄可準我加以修行否?” 趙元一怔,這本道書憑張衍的記憶顯然已經全部記下來了,就算暗中修煉他也無可奈何,現在卻仍然向他征詢,顯然這是尊重自己,心下更為,連忙道:“哪裏哪裏,師兄如此說卻讓小弟愧,師兄大德無以為報,此書盡可習得。” 他了上,覺得原先準備的一囊珍珠似乎拿不出手了,想了想,他從懷中拿出一封紙包,雙手遞到張衍麵前,道:“今日匆忙,未攜珍寶,此為五行神沙中的‘玉圭沙’,尚值些許銀兩,請師兄務必收下,來日還有補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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