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連這都熬不過去,那他本不配談論。
佛塔外,住持和一眾僧在焦急地等待京兆尹的人馬,不僧心里不停咒罵著崔珣,罵他的藐視佛法,罵他的囂張跋扈,佛塔,所謂囂張跋扈的察事廳卿,卻在一步一叩首,拖著病殘軀,跪遍兩百零一級石階,叩滿兩百零一次首,幾乎是奄奄一息的,爬到了佛塔第十三層。
崔珣已經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他伏在地上,昏昏沉沉,額上碗大的傷疤,鮮滴滴滲青磚石之中,紅的,與石中的塵土織,紅黑一片,崔珣眩暈良久,伏在地上的手指終于微微了下,他緩緩睜開眼,用手肘支撐著子爬起來,一步步挪到塔頂的石室中。
石室中央,擺放著一個黑供桌,供桌上方,放著一個寶珠頂單檐四門純金塔,金塔部,供奉著一顆流溢彩的珠子,想必,那就是佛頂舍利了。
崔珣大喜過,他差不多是連滾帶爬的,挪到了供桌旁,他扶著供桌艱難站了起來,然后小心翼翼的,出手,想去取出金塔的佛頂舍利。
但他指尖剛一接到金塔,就覺到一種如同火燒般的灼痛在指尖炸開,劇痛之下,他臉瞬間慘白,指尖也無力垂下,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手指,那里明明沒有半點火燒的痕跡,他繼續出手,去取佛頂舍利,可就如同方才在石階那般,反復幾次,都是他剛一到金塔,就被火灼劇痛退,再也不得。
崔珣定定看著近在咫尺的佛頂舍利,他忽慘笑一聲,向金塔跪了下去,三年來的一幕幕在他眼前縈繞,尤其是他欺騙李楹,讓其去地府送死的場景,更是記憶猶新,他腦子不斷想著在借魂燈里,李楹被波兒象吞噬的幻象,鮮染紅了整個奈河,李楹因為他的謊言,差點死在了地府,這是他的罪業,是他的業障,他無可辯駁。
因五逆十惡之業,而業障。
他業障未消,他取不了佛頂舍利。
崔珣抿,他重重叩了一首,然后抬起頭,此時此刻,他雙眸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他一字一句說道:“佛陀在上,我崔珣罪孽深重,應得惡果,我愿死后不回,灰飛煙滅,魂消魄散,以償一罪業,用此,換我所害之人,早登極樂,往生凈土。”
灰飛煙滅,魂消魄散,而即使是窮兇極惡之人,死后于地府刑,也至有個還清罪業后就結束的盼頭,魂消魄散,那是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魂消魄散后,崔珣魂魄不地府,再無來世,李楹自此無尋他,這算是對他,最重的罰了。
他以如此重的罰,償他一罪業,洗他雙手腥,換被他所害之人回往生。
這,能否讓他有資格取下佛頂舍利,救李楹?
崔珣說罷,又重重叩了三次首,這才慢慢起,他試著再去取佛頂舍利,這次,如火般灼燒的疼痛消失了,他很順利地從金塔中,取出了佛頂舍利。
他握著佛頂舍利,眸中似悲,又似喜,眼淚如雨般無法抑制地落下,明月珠,有救了。
而他,也再無來生了。
他呆呆地站立了一會,本撐著子離去時,但目,忽然投向供桌上敞開的兩個木匣。
木匣里面,各放了一縷頭發,那應該是太昌帝和鄭皇后割下的頭發,帝后以發代首,供奉佛頂舍利。
但崔珣卻看向了裝著太昌帝頭發的木匣,木匣中,還放著一個疊起的寫著生辰八字的黃麻紙。
崔珣拿起黃麻紙,攤開,上面寫著:“辛巳年正月二十七。”
這是李楹的生辰八字,不是太昌帝的。
所以木匣中的頭發,是李楹的,不是太昌帝的。
崔珣目,投到金塔之上,原來,李楹心脈之所以未斷,是因為太昌九年,太昌帝下地宮,用了李楹的頭發,以發代首,供養佛舍利。
供養佛頂舍利者,可不墮地獄,福報無邊,沒想到太昌帝,將得到福報的機會,讓給了他最心的兒。
第142章
佛塔之外, 焦急等待的住持等人,沒有等來京兆尹,反而等到了朱紅木門開啟, 拿到佛頂舍利的崔珣,一瘸一拐走了出來。
崔珣發髻散, 幾縷墨發凌地在臉上, 他就像是從池里撈出來的人一樣, 渾是, 慘不忍睹, 暗緋衫已經看不出原來了, 如玉一般的額頭上是一塊碗大的傷疤,鮮從傷疤不斷滲出, 過眉心,過鼻梁,他膝蓋也全是,走起路來分外艱難,若非倚著長劍,只怕早已不支倒下。
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崔珣此時此刻,簡直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羅剎娑一樣可怕, 他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幾步, 崔珣也再無氣力去看他們,只是用劍撐著子, 步履蹣跚地往法門寺走去。
眾人對視一眼,住持有心想詢問崔珣, 但又沒這個膽子,只好默默跟在崔珣后, 一直到崔珣強撐著出了法門寺,爬上栓在寺外的白馬馬背時,住持這才終于按捺不住了,一把拉住白馬韁繩:“崔卿,佛頂舍利是大周至寶,你不能帶走!”
崔珣只是昏昏沉沉瞥了他一眼,然后舉起馬鞭,用盡全力氣,鞭在住持臉上,住持慘一聲,摔倒在地,崔珣不再理他,而是揚鞭打馬,往長安城疾馳而去。
眾僧這才反應過去,七手八腳扶起住持,住持抖著子,夜之中,一條長長的鞭痕橫貫了他半張臉,住持喃喃道:“張……張狂至此!沒有王法了,沒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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