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也不問為什麼段伯是的師父,也不問的過去是什麼樣的,他只是終于想通了的一些話。
比如說,對他說,他們兩的路是一樣的。
比如說,對他說,十年生死,愿與君同。
原來如此。
原來他們之間,有一位相同的先生。應是愿意用十年的生死去看一看段伯曾經走過的路。
他聲道:“山君,你大可以告訴我的,關于段將軍的事,我能傾聽——我也有資格聽。”
蘭山君眉眼都松快了一些:“我知道你有資格。但在不悉你之前,我不敢。”
敢嫁給他,卻不敢提這件事。人心難測,誰愿意付真心呢?
郁清梧就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何現在敢呢?”
蘭山君卻瞧了他一樣,靠在墻上:“可能是信你了吧。”
歪頭,“郁清梧,我可以信你嗎?”
郁清梧笑起來,將燈籠放進的懷里,溫和道:“請君信我。”
只四個字,就讓蘭山君也跟著笑起來,喃喃道:“今日,確實暢快。”
哭了一頓,心境好似開闊了一些。連路也好走起來。
但他不問,有些話卻要說的,道:“我的從前,其實與我說的,也沒有什麼不同。我來之前,并不知曉他的份。我猜著,應該是他來到蜀州,途經淮陵,恰好見了我,又恰好有一座野廟——一切就順理章起來。”
“后來的事里你也知曉了,我在白馬寺見了你和蘇公子,他認出了我,但我確實是沒有認出他的。”
“從那一刻開始,我心有懷疑,又從你給的段伯書籍里看見了他的字——我就確認是他了。”
說,“但是知曉了他的世,我就要有所防備。他畢竟是一個死去的人。他跟齊王——”
定定的看向他,“是不死不休的。”
郁清梧:“我與齊王,也是不死不休的。”
他心中隨著這句話的口而出,又有些酸起來。
原來,這就是要嫁給他的緣由。
終于說了一句真話。
但是還是個騙子。
他知道的,還有許多事瞞著他。
以的心,單單段伯的事是不會讓如此。
但他只想得通段伯這里,卻想不通其他的。他只能道:“山君,你若是信我,以后就多與我說。”
蘭山君猶豫了一瞬,而后點點頭,“我答應你。”
有個人分擔,畢竟好許多。
但如此被人分擔,又覺得心里不安得很。
第二日,陪著壽老夫人曬書,總是遲疑的看著外頭。
錢媽媽輕聲的跟壽老夫人咬耳朵,“哎喲喲,昨日我起床的時候,發現小夫妻就坐在廊下談心,兩人配得很,我就又回去裝睡。”
睡得骨頭都僵化了兩人還沒說完。
道:“昨日談心,今日就思念了吧?我瞧著在等清梧回來呢。”
壽老夫人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就你聰明哦。”
錢媽媽:“那是。”
想了想,“山君還是太悶了,我要不要帶出去逛逛?”
壽老夫人:“那就逛逛嘛。你也好久沒有出門逛了。”
錢媽媽哎了一聲,“那我就攛掇攛
掇。”
蘭山君卻有些猶豫,“我也沒有什麼可買的。”
錢媽媽:“姑娘家,首飾裳哪里還嫌?走吧走吧,我也想買些呢。”
蘭山君只好點頭。
錢媽媽興的拉著出門,讓人準備銀兩,問壽老夫人:“你想要什麼呀?”
壽老夫人:“食伏記的栗子糕如果有就買一些回來吧?”
錢媽媽:“行!”
拉著蘭山君出門了,道:“都是老夫人出錢呢!”
——
鄔慶川的事,最終還是被和稀泥下來了。
博遠侯被判了死刑,鄔慶川出獄。
他出獄的那一日,有不學子去接他。
作為文壇大家,又是一黨,他被蜀黨誣告的事讓這群學生頗為氣憤,竟然無人細細去糾察博遠侯的證據是真是假,只知道朝廷說他是被誣告的,那就是被誣告的。
這般的人被誣告,簡直是在他們心中燒了一把火。即便是被國子監里面的先生警告過不可沖行事,但在大理寺的門口,還是有人潑墨水。
文人嘛,潑的東西也是文雅的。
鄔慶川在收的弟子王奎扶著他出門,哭道:“先生一生行事明磊落,沒想到頭來卻要被如此對待。”
鄔慶川笑著道:“他人誹我謗我,我自關門睡,只要清白在,何懼有之呢?”
他眼神掃向外頭,卻沒有看見郁清梧的影。他到底是嘆息一聲,而后對王奎道:“今日你們來了這麼多人,已經是不妥,還是快些回去吧。”
王奎:“他們都是敬重先生,知道先生冤屈的。”
鄔慶川聽見這一句話,久不能言。
——十幾年前,他去蜀州的時候,若是也能有這麼多人送他,他也不至于心灰意冷。
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是在知人心中徒增笑柄。
但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即便是錯了,還是依舊要走完。不然他這一生算什麼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這一生算什麼了。
他踉蹌著走了幾步,就見齊王的馬車在一邊等著他。
眾目睽睽之下,齊王帶著齊王世子過來,與他在諸位學子的面前笑意盈盈。
——極為諷刺。
鄔慶川覺得自己的臉皮都要被剝掉了。但十幾年過去,當年的人換了一批,學生也早早換了人,無人看出他的窘迫,無人看出他笑意里面的苦。
齊王扶著他,喊了一句,“鄔閣老,辛苦了。”
鄔慶川卻不敢應。
他連忙道:“讓王爺費心了。”
齊王似笑非笑。
死了一個博遠侯,保下一個對他并不算忠心的鄔慶川,他當然要費心了。
不然眾人都該以為他要失勢。
齊王最近確實過得比較艱難。但他并不覺得自己就到了絕境。有時候臂膀太長了,冒犯到了父皇,被砍掉也是好的。
他就是覺得博遠侯死得有些不值。
應該有更大的價值才是。
畢竟是他的舅舅。
他不滿一瞬,覺得這次的事是自己太狂妄的后果,如今被皇太孫那個沒的兔崽子擺了一道,自然也要警醒一些。
他并沒有報復皇太孫——這樣皇帝對他就更加厭煩了,他只是乖巧的聽話,在此事里面做了個傀儡王爺。
他對兒子道:“你跟太孫,你遲早要死在他的手里。阿柏,皇太孫比你厲害,也比你手段狠。”
齊王世子一直怏怏不樂。即便再是懷著一種天真的念頭,也不可能在此事之后還說出他與大哥哥兩個人關系依舊的話。
但心里又有一不服氣。
為什麼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呢?
他等在皇太孫必經之路上,倒是皇太孫詫異。他走過去,“阿柏,你找我?”
齊王世子盯著他。“大哥哥——將來,你會殺我嗎?”
皇太孫搖搖頭,“我殺你做什麼?”
他笑著道:“你若是非要這般想,就把咱們想爭奪鋪面的堂兄弟。無論哪一方輸了,不過是輸些鋪面罷了,哪里要喊打喊殺?”
齊王世子卻搖頭道:“難道阿冀在大哥哥的眼里,是一間鋪面?難道博遠侯的命在你眼里,也是一間鋪面?”
“那將來我在大哥哥的眼里,是不是也如同一間鋪面呢?”
皇太孫沉默
下去。
有些話,在皇家,是不能挑明說的。他無法理解阿柏現在的質問,也不愿意與他太過于糾纏這些字詞。
他突然指了指前頭走來的郁清梧,“他的兄妹都死在阿冀的手里,那算不算阿冀的鋪面?”
齊王世子張了張,“這不同……”
有什麼不同呢?
沒什麼不同。
當年,陛下殺了段家滿門,皇祖母一直在長樂宮十幾年未出。如今,陛下殺了博遠侯府滿門,林貴妃日日哭到暈厥,跪在書房門口求恩典。
這些,都沒有任何不同。
皇太孫溫和道:“阿柏,你不要太過于質問我,你該知曉,我站在這個位置上,齊王叔是不會放過我的。”
齊王世子徹底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
他轉走了。
皇太孫悠悠嘆息。
有時候,為什麼非要問這麼一句呢?
他慢吞吞回東宮,郁清梧迎面而來,道:“殿下。”
皇太孫嗯了一聲。
郁清梧笑著道:“殿下——臣的未婚妻您還記得嗎?”
皇太孫心不太好的嗯了一聲。
郁清梧:“皇后娘娘不是賞賜了東西與麼?想要進宮拜謝,卻又知曉皇后娘娘靜養,不敢打擾,便想去給太孫妃拜謝。”
皇太孫本是要拒絕的。他不想讓元娘跟蘭山君見面。
但話到邊,卻又說不出口。他私心里還是想讓元娘看一眼山君的。
即便不認識,看一眼也好。
他躊躇一刻,到底點了頭,“好。”
郁清梧就笑著道:“多謝太孫。”
山君的托付便又辦好了。
所以說,山君早就該把這事告訴他的。如此夫妻齊心其利斷金,要做什麼事做不呢?
他急匆匆的出宮門,準備回去把此事跟山君說一聲。
結果都要回到壽府了,卻見了好幾個國子監生。
為首的王奎他是認識的。
去年他剛回,鄔慶川便引薦了王奎給他認識,道:“此人中人,最打抱不平,有俠義之分,在名聲不。”
王奎卻對他很是羨慕,道:“鄔先生對我等噓寒問暖,無論是學問還是食住行,無不周到。可直到他一天三封信催你回,寄信去驛站,我們才知道,什麼做親傳弟子。”
郁清梧曾經還為這話自傲過:“我與先生同父子,先生我,我心知曉。”
但如今,這句話在他再次遇見王奎等人的時候,又變得譏諷起來。
他倒是知道他們來做什麼。無非是質問他的話。
他不用聽都知道他們會說什麼。
“忘恩負義,狼心狗肺,誣陷先生,結黨營私——”
他想,若是他們說這些,他可不敢認。這就是壽府門前,認了罪,卻是看賤了自己的骨氣。
他走過去,抿抬頭,正要說上幾句,卻見側邊不知道何時冒出了幾個人來,提著一桶墨水就澆在了他的上。
他用袖子去擋,還是沒有擋過,于是周上下,倒是了個墨人。
郁清梧輕輕噓出一口氣。他轉,正想掉自己的長衫往邊人上也涂抹涂抹時,就見錢媽媽和山君站在不遠看著他。
們似乎是剛剛買了東西回家,還沒邁進家門,就看見了他這一狼狽相。
郁清梧怔在原地,有一瞬間,他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他只覺得有些愧,深覺這般的面目,其實是不能被錢媽媽和山君看見的。
他低頭,想找出一點干凈的裳角落來臉上的墨,卻又找不到一塊好地方。
他頓時手足無措起來,站在那里久久不。
——他這一,怕是很難干凈了。
恐要連累們。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俺明天加一更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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