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點天（17）

皇帝提著劍盯著皇太孫。

他這回看清楚了——是恨。

皇太孫恨他。

他不可置信,急急的往前面走幾步，生怕自己看錯。而無論他怎麼看，皇太孫的眼神都不閃不避,一直靜靜的回看他。

皇帝驟然回魂,又急急往后面退了一步大聲喊道：“護駕！快,護駕！”

羽林軍迅速將皇帝護了起來。不過因著剛剛抵抗齊王一行人，羽林軍死了好幾個帥將，如今所剩不多。

羽林軍統帥王琪朝后面看去,發現城門都已關閉,立刻驚恐道：“陛下,南衙門府兵剛剛被太孫的人一路打過來,估計都已經換了他們的人。”

皇帝臉上不定,大聲呵斥皇太孫,“遲檀,孽障，你想做什麼！”

皇太孫不置一言，只是看向齊王一黨方向。

方才出聲的叛將心領神會。

他姓柳名義,是一名渝州人,說話帶著濃厚的渝州口音，更添質樸,高聲道：“陛下,齊王說，您欺師滅祖,殺害當年的太師折聞道——他給臣等看了您殺折太師的證據——臣可以于百面前上呈給陛下。”

皇帝大怒，氣得太孫也不罵了,氣急敗壞的轉看向柳義,“臣賊子,滿口胡言！來人，快殺了他！”

但羽林軍卻不敢。他們生怕一，太孫的人會手，到時候皇帝必然不保。

王琪艱難道：“剛剛一戰中，咱們的人死傷慘重，反而是太孫的人沒什麼死傷……”

如今城門又關了，百跟著來救駕，短時間從外頭是攻不進來的，那里面就是皇太孫做主。

他輕輕搖頭道：“除非從明州調兵攻進來，不然很難破局。”

且不說能不能攻宮，而是等明州軍來，他和皇帝的尸已經過頭七了。

王琪一臉頹然：可以說，太孫只要一收網，那百和皇帝難以活命。

而太孫的意思，也不像是要百死的模樣，反而有一種讓百來看戲的架勢。

而百命不威脅……結局可想而知。

王琪臉便越來越難看，心知大勢已去，恐怕已定局。

他明白過來，百聰慧一些的自然也明白了。

但更多的人于懵茫之中，顯然沒有做好再戰一次的準備，也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蘭山君便在此時提著刀站在了皇太孫的前。

今日一直跟著往前面沖的將領見狀，也遲疑的跟著站了過去。

人在短時間是做不出重大決策的，尤其是這些沒有主心骨的小兵小將。

當他們要在一瞬間做出決定的時候，跟著悉的人是最簡單的念頭。何況今日蘭山君一直殺在最前面，還救了不人。

殺意尚且沒有從這座皇城里褪去，刀尖上的就有屬于的威嚴和號召。

郁清梧出一個淺淺的笑意。山君首次打仗就有這個效果，將來一定不弱。

的上如今就有一份力挽狂瀾的氣勢在。

蘭山君本是朝著皇太孫點頭示意無礙的，卻恰好瞧見郁清梧角淡淡的笑意。

一愣，而后也不由得松了松神，眼眸和一瞬，朝著他也點了點頭。

隨后轉過，冷冷看向不遠的皇帝和齊王。

齊王卻在大笑中。

他萬萬沒想到，皇太孫竟然不打算直

接殺了皇帝，還來了一場“特殊的三司會審”

。

他越想越有趣，干脆認下了柳義說的話，“父皇，兒臣可沒有騙這群人。”

他森森道：“您自小就跟段伯一起師從折聞道，曾經過他亞父——怎麼，如今才幾十年就一點也記不起來了？那兒臣就幫您回憶回憶。”

皇帝也明白了現在的境，他忽視一副想要狗咬狗架勢的齊王，直接看向皇太孫，“遲檀，你想造反嗎？”

皇太孫直到這時候才說話。他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問：“皇祖父，柳將軍所言，是真的嗎？您真的殺了折太師嗎？”

但皇帝還沒說話，皇太孫就看向百，“諸位，柳將軍所言，可有人知曉？”

無人應答。

楊馗已經笑了起來。

他跟齊王的心思是一樣的，沒想過臨死之前能看到這場大戲。

他哈哈大笑，“自然是真的，咱們這位皇帝陛下覺得折太師管束太多，影響他貪銀子，便直接將人殺了。”

他嗤然道：“折家的人可有在場的？老皇帝當年怕你們報復，于是斬草除，把折家都貶回了云州，你們折家這些年死傷不吧？難道一點都沒有發現蹊蹺嗎？”

折家還真有幾個在場。他們這些年過得艱難，本打算跟宋國公家聯姻的，結果宋家敗了，便又在跟其他人聯姻，想要從云州重返。

楊馗便道：“即便你們回來，只要陛下在一日，折姓就不會到重用。陛下心里虛得很，生怕你們找他復仇——”

折家的人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折太師怎麼死的他們不關心，但這種時候，表態對了，可是能影響整個家族的。

楊馗見了，又譏諷皇太孫，“瞧瞧，這種時候了，他們也不敢歸順于你。”

皇太孫并不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但皇帝卻氣得拿著劍往地上：“閉，閉！都給朕閉！”

皇太孫看了皇帝一眼，淡淡挪開目，繼續問，“當年之事，可有人記得？”

還是無人作答。但也已經無人敢抬頭看了。

他們都知道，皇太孫想要做什麼。

尤其是知曉當年真相的人。

皇帝眼見指使不人，干脆自己提著刀就朝著皇太孫而去，厲聲道：“怎麼，你們都要造反嗎？啊？”

一路上，倒是無人敢直接對上他。

但他要到皇太孫的邊，必須要經過蘭山君的跟前。

蘭山君巋然不，皇帝卻停了下來，瞇起眼睛，“是你——你是段伯的孩子——朕就知道，他養出來的人，心中必定包藏禍心。”

“朕真是悔恨啊，那日就不該心讓你活著，朕就該殺了你！朕當初就該殺了段伯！”

段伯三個字，終于驚起了百的頭顱。

他們紛紛看向這邊，無論是知曉真相的還是不知曉的，都驚疑不定起來。

蘭山君卻笑了笑：“我確實師從段伯將軍。”

迎上百的目，高聲道：“所以——我也確實聽他說過當年的真相。”

皇帝臉一黑，但蘭山君已然出聲。

縱聲道：“元狩十年，陛下想要修夏園卻沒有銀子。當時國庫盈，您想要挪三十萬兩建園，卻被折太師拒絕，于是心生怨懟，在元狩十年春將段伯遣往西南剿匪，而后毒殺折太師。”

“元狩十一年，您開始斂財，吏部增添位，縱容底下人用銀錢

買。刑部釋放死囚，隨意抓人，讓百姓拿賣命錢來買命。”

“就是工部，也去江南之地采辦太湖石，謀銀百萬兩。”

“這些，其實已經夠陛下修建無數園林，日日樂不止——可陛下還是不愿停手，又親自讓當年的兵部尚書空造十萬虛兵吃空餉。”

年輕的員聽見這番話已經起來，尤其是龔琩，甚至不可置信的大聲道了一句，“這——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龔父和安寧郡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邊，沒有制止他。

此時，徐有頃站了出來，開始接力，“陛下，此事，臣知曉。”

皇帝大怒，“你跟著太孫，早有反意，你算什麼東西，敢來誣陷朕！”

蘭山君：“元狩十八年，蜀州起義軍造反，段伯本在西南剿匪，于是帶兵前去鎮。可是那一戰，吏部派遣昏，戶部不給糧草，兵部給的是虛兵——當年那一戰，諸位，可還有知曉的？”

百再次起來。

元狩十八年并不是那麼的遙遠了，他們有些人是知曉的，還親眼看過當年的慘狀。

而那些不知曉的年輕員們，還有些的員們，已經抑不住聲響了。

蘭山君說話很快，本不給皇帝反應的時間，繼續道：“元狩二十九年，陛下讓倪陶做假，掩飾五萬空餉，以表清白，讓彼時的鎮國公蘭槐蔭領兵出征，又聽從齊王之意，從蜀州，渝州等地抓取萬數老弱病殘之人上戰場充數，為掩飾其罪行，只要有人反抗，必定要遭屠村——”

看著皇帝，“陛下可還記得這些？可還記得自己做過這些？”

嗤然道：“元狩三十一年，您害怕先太子和段伯抖落出你的罪孽，所以毒殺了自己的兒子，驅逐了為國為民一輩子的將軍。”

“元狩三十二年，曾經腐敗不堪的六部和閣因為段伯殺過一批人，所以暫時無礙。曾經讓你頭疼不已的蜀州已經鎮，空餉已經填平，自有鎮國公府背下罪責。”

“您自覺天下太平，是為盛世，只是自己尤為委屈，便于元狩三十三年，允許齊王手下的博遠侯，林奇，王德義等人從太仆寺挪用賣馬的軍銀，嚴苛百姓養馬，致使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