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長廊前方,傳來一陣陣的低語聲。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阿鸞遊得開心了?”
“開心。”薑鸞托著燭臺,興致盎然地左顧右盼,仰頭看頭頂枝幹展的大梨樹,枝椏間飄落的雪花。
“就是天太黑了,到都在飄雪,沒什麼東西可看的呀。彥之,我們要不要去花園走走。”
薛奪打了個噴嚏,著手去看側的文鏡。
軍裏的好兄弟,皇城裏的難兄難弟,昨天跟著聖人來回跑了趟東山離宮,晚上剛歇下兩個時辰,就被麾下的羽林衛推起來。
文鏡鎮定自若地跟著,神如常,持刀跟隨左右,看來早習慣了主上興起而至的半夜折騰。
裴顯更鎮定。
“今年花園沒有搭建鼇山,此刻黑燈瞎火,也沒什麼好看的。”
他淡然提議,“過幾日就是除夕。今年的除夕之夜,就如去年除夕那樣,你我秉燭而遊,夜登城樓,如何?”
“好極了。我也在想著。”薑鸞愉悅地應下,掰著手指數了數,
“今天是二十四……除夕之夜,只剩六日了。時如流水,一年過得好快。”
既然有了除夕之約,今夜臨時興起的‘秉燭夜遊’當然也就宣告終結。
“好累呀。”薑鸞還是披著那件大紅的斗篷,邊懶腰邊往寢殿方向走。“真的好累。”
裴顯淡定地應和:“嗯。”
傍晚時,他就從這位裏聽到了一連串‘好累’。當時他是信的。
貌纖的天家貴,鐵護腕,紮馬步,個子倒是竄高了,人始終沒能長結實點。兩日之,快馬來回百里,肯定累壞了。
薑鸞留了他半夜,累得中途睡了一覺。他當時也覺得,力差不多到極限了。極難得地勸了一句,勸明日晚起。
沒想到……大半夜地瞇了一小覺,幾句話說清醒了,居然又爬起來,興致地來了場‘秉燭夜遊’。
自己沒覺得怎樣,把上半夜剛巡值回來的薛奪給折騰了個不輕。
“好累呀。”薑鸞如今真的覺得累了,走回後殿時,腳步微微晃了下。
裴顯沒接話,不遠不近地跟隨兩步外。
薑鸞走路沒看腳下,腳尖磕到了青石道兩邊的青磚,細微地一個踉蹌,子往旁邊歪。
才歪了一下,後來有力的手臂,把穩穩地托住了。
“當心腳下。”裴顯把燭臺留在雪地裏,過去扶住了。
薑鸞斜倚在他懷裏,仰著頭,對著半空飄落的雪花。
半闔的星眸裏帶著朦朧的,倒映出面前人的影子。
“我就知道你會扶住我。”薑鸞篤定地笑,“你走在我後,我一點都不怕。”
裴顯沒說什麼,手臂抱,扶站穩了。
這才提醒了句:“外頭薛奪和文鏡帶著兩隊衛看著呢。”
“讓他們看去,我怕什麼。”薑鸞懶洋洋地咬起手指甲,“從前做公主的時候,誰都我謹言慎行。後來做東宮皇太,換了一批人接著我謹言慎行。我偏不要。”
“如今我登基了,我在我自己的寢殿裏,又沒做什麼驚世駭俗的殘暴惡事,只是在自家庭院裏和你兩個秉燭夜遊,雪地裏走一圈而已,行事需要顧忌什麼?”
薑鸞說到做到,轉著庭院裏星星點點的燈,放大聲音喊,“裴相,今夜我過得好快活。你快活不快——”
裴顯眼疾手快把的捂住了。
他迅速提起新的話題。“新年前給你送只黑貓兒來。保管樣貌都像極了點點,湊一對過新年。”
薑鸞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去。“真的?”
“說到做到。”
薑鸞滿意了。
打了個呵欠,用尋常不大能聽到的溫溫的聲音說,“真的好累啊。”
“我抱你回去?”
“嗯。”
是真的累了。大紅的斗篷兜住了整個子,貓兒似的蜷在他懷裏。裴顯輕鬆地托住,步伐毫沒有變化,過後殿門檻,繼續穩健地往裏走。
薑鸞蜷在溫暖的懷裏,忽然若有所思,噗嗤笑出了聲。
在他懷裏仰著頭,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線條銳利的下頜廓,
“怎麼,當著麾下親信的面說一句你今晚過得很快活,這麼恥的嗎?”
裴顯鎮定否認,“沒有的事。”
薑鸞才不信。
這位的心思向來不容易揣測,不管心裏怎麼想的,反正上肯定死不承認。
薑鸞輕輕踢了他一腳,“哼,明明是不認。”
“沒有的事。”
“那為什麼既不肯承認你快活,又不讓我把話說完。”
“當然是因為那些話不適合讓他們聽見。”
“真的?不是因為你自己在老部下面前抹不開面子?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文鏡和薛奪兩個都召來,把剛才你不讓我說完的話再說一遍。”
“純黑的貓兒,想要什麼品種的?點點如今多大了,公貓還是母貓?找只差不多年紀的,湊一對可好?”
“不想往下說就轉開話題,哼,當我不知道?”
“好了阿鸞。點點如今多大了?公貓還是母貓?”
薑鸞忍著笑放過了他。“快要兩歲的母貓。我想找一只小點的公貓,純黑的,要長,眼睛要圓圓大大的。”
“記下了。”
薑鸞打了個呵欠,烏髮埋進溫熱的膛裏,蹭了蹭,
“困了。風吹得有點冷。”
“斗篷畢竟不能蓋住全。抱一點,進了寢間就不冷了。”
“嗯。“薑鸞果然是困極了,聲音也模糊起來,“貓兒真的年前就能找到?沒有幾天了。”
裴顯的嗓音沉著地道,“可以。”
腳步聲逐漸走遠了。
臨風後殿外,薛奪蹲在窗下,剛薅下來的乾草叼在裏,麻木地嚼了嚼。
他今年一定犯太歲。
今年犯太歲,才會他這個耳聰目明的未婚男丁來守天子寢殿。
大半夜的,被迫聽自家殺伐決斷的督帥和折騰死人不償命的君兩個你一句我一句,用平日裏絕對聽不到的溫膩乎的聲線,足足聊了兩刻鐘的黑貓白貓圓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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