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他面前的樣子,像極了他心心念念了許久,如果從未在深秋寒涼的江水裏傷了,順利長大人後應該有的模樣。
額頭還在被溫暖的掌心著。他閉起眼,許久不曾接的鮮活人溫度的,耳邊聽以親諳的口氣喚著“彥之”。
他明白了。
自己必定是陷了一場難得的夢。
既然是夢境,就不必過於拘束和張。
他抬起手,起先帶著細微躊躇,隨即堅定地覆蓋在纖長的手掌上。
這是他已久的夢境。
承載著他心底最深的。呈現出他最期待的場景。
他的聲音刻意放輕,語氣帶著約的試探和希冀,
“……阿鸞?你上哪兒疼?”
帶有試探意味的、越出雷池的親稱呼,被薑鸞理所當然地接了。
“哪兒都疼。”往下一趴,哼唧哼唧地翻過去,出一截白玉的纖細腰肢。
“特別是腰,剛才被床沿木頭硌了一下,好疼。彥之,幫我。”
男人按的作生疏了不,按了三次才按準道。
好在薑鸞清晨困倦又疲倦,不怎麼講究。
閉著眼,貓兒似的哼唧著,“力道太輕了。重點,再重點,啊啊啊啊——就是這裏!就是這個力道!”
悉的沉穩嗓音,帶有沙啞音調,在輕輕按的同時開口問詢,
“所以,我們……在一起了?”
薑鸞瞬間清醒了。
“你什麼意思?”捂著腰艱難回,瞪了一眼。“我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男人沒有應答。
那截雪白的腰肢在他面前,白得晃眼。兩邊淺淺的腰窩小巧可。
他若有所悟地挪開視線。從進屋就始終繃的肩胛漸漸放鬆下來。
這就對了。
在他最、最好的幻夢裏,他們當然會排除萬難,順理章地走在一起。
在無數個驚醒的午夜,他曾經夢見同一個場面。
枝頭泛起新綠的古雅庭院樹蔭下,遠遠地看他走近,指尖一圈圈繞著發尾裏的纏金線,像只矜貴的貓兒那般翹起下,站在原地等著,眼角餘睨著他。帶著約期盼的眸子閃亮如天上星。
從大病好轉、第一次用這般眼神瞄他的細碎的初春午後,他們就應該順理章地走在一起。
在他的面前,卸去了滿病痛的薑鸞,帶著活潑康健的紅潤氣,慵懶地靠在他側,語氣隨意而親昵。
他們在一起很久了。
他握著溫暖的手掌,捧到邊,極珍重地輕吻。
雖然不明白這個荒謬夢境從何時開始,他卻清楚地知道,夢境虛幻,會隨時隨地、毫無預兆地結束。
他要抓機會。
“阿鸞。離別日甚,想念亦久。”他握那雙纖長的手,喃喃地低語,
“許多年來,你始終不曾夢。今晚相見,我極高興。”
薑鸞:“……”
薑鸞手肘半撐起子,懷疑地瞧了他半天,眼神明明白白都是“今天犯了什麼大病?”
湊近過去,略帶疑地他的額頭,順手把他習慣皺起的眉心又開了。
溫正常。
“昨夜沒喝酒。今早沒起燒。”薑鸞詫異地自語,“怎麼像是說夢話似的不清醒。該不會出去一趟,撞邪了吧。”
男人的眉目陷在逆影裏,沒有回應,像在沉思。
沉思良久,他抬起長期握刀而糲的手指,像是下定決心般,探到瑩潤飽滿的邊。
輕輕地了。
,溫熱。帶著人呼吸的鮮活的熱氣。
他收回手,無聲地勾笑了。
“今夜有福,得以賜下如此夢。”他輕聲對自己道,“妙幻夢,聊平生。卻也該醒了。”
在薑鸞納悶的視線裏,他倏然起,著自己溫熱的指尖,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後,裴顯捧著一盞新沏好的熱茶,從外間走進來。
迎面對上了薑鸞“你到底犯了什麼大病”的眼神。
“我就知道。每天只睡兩三個時辰,時間長了,人肯定會出病。”薑鸞就著裴顯的手喝了幾口熱茶,放下茶盞,開始叮囑他,
“瞧瞧你剛才進屋時的樣子,低沉又悒鬱。我問你怎麼了,你偏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不應我。等下別急著走,我吳太醫來,給你從頭到腳地查一遍。”
裴顯:“?”
裴顯抬手指著自己,笑了聲,“裴某進屋的樣子,低沉又悒鬱?”
薑鸞捧著茶盞,想起剛才逆看不清的神,肯定地連連點頭。
“低沉又悒鬱。”
裴顯角噙著笑,抬手按住頭上的烏髮,狠了一把。
“是誰整日裏耍賴?每到逢十的日子,不是肚子疼,就是癸水來,現在連貓兒生病的藉口都用上了,就是不肯老實出宮去我府上,反倒埋汰起我來了。”
薑鸞哎呀呀地捂著腦袋往床裏躲,
“誰反悔了,明明是你先不做個人。去了幾次你的兵馬元帥府,第二天我連腰都直不起。每次都這樣!”
裴顯手長,追過去繼續四滿頭淩長髮,淡笑,
“之前商議‘一五一十’的約定,我起先不同意,是誰哄我說:‘金口玉言,絕不反悔。以後了帳都聽你的’。哄得我應下,現在連‘一五一十’的約定都要作廢了,陛下?”
“呸,你說誰反悔呢。金口玉言,從不反悔!”薑鸞把發尾從裴顯手裏扯回來,氣喋喋地說,
“以後逢十還是出宮,但不許大白天的把我往你府裏帶。白日裏你陪我四走探訪做正事。晚上再去你府上。”
兩人鄭重地擊掌立誓。
———
安靜的水榭深,裴顯從夢中醒來。
今夜原本是個尋常的夜晚。
飯後,他花園散步,隨行親兵封了整座園子,宮人全數趕出去。
初秋天氣燥熱,他喝了不酒,酒意上湧,順著水聲隨意漫步,前方是個荒僻的蓮花池。
滿池盛開的睡蓮,蜻蜓低飛,金錢在淺塘裏四遊。
朝廷財政吃,今年裁撤了不宮人,這池子是花園半荒廢的地帶,平日裏無人打理,蓮花卻也開得熱熱鬧鬧的。
他漫步過去得隨意,不料意外驚擾了先到此玩耍的幾個孩。
穿華麗錦襖的驚惶地跳起,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裴、裴相。”
裴顯冷淡頷首。
是小皇帝的妹妹,福儀公主。才過了八歲的生辰,從小怕他怕得厲害,見他仿佛老鼠見了貓兒。
“公主請回。”他自顧自地走進水榭,宮不卸的腰刀扔在地上,咚地一聲悶響。
福儀公主嚇了一大跳,提著擺,頭也不回地快跑出去。奔跑時雙丫髻上裹的金線在半空中搖擺著。
當時正是落日時分,夕映出點點金。裴顯的視線盯著活潑潑跳的纏金線看了幾眼。
簡單活潑的雙髻,是京城裏未出閣的年貴都喜的發飾。
未滿十歲的梳丫髻,十歲之後的梳螺髻。薑鸞在世時,他曾經替綰過兩次,親手纏過類似的金線緞帶。
已經隔得太久。以至於再回想起時,最初的痛徹心扉和後來麻木的緒都不復在,只留下一遍遍重溫舊事時的甘。
薑鸞如果活到如今,應該也不會再綰雙螺髻了。但永遠停留在未出閣的青春年華。
在他的記憶裏,便永遠是那個梳著雙螺髻,指尖頑皮地一圈圈纏著金線緞帶,遠遠地見他彎眼笑起的俏模樣。
酒意上湧,他在初秋的晚風裏和而臥,在水榭裏短暫睡了片刻。
如此尋常的初秋夜晚,竟然帶給他一個難以想像的妙夢境。
如果有另一世,如果他們能夠重逢在某個不一樣的時刻,開始截然不同的人生。
或許就是夢境裏見到的那般,對他粲然而笑,他坦然擁懷。
裴顯坐在水榭中,在月下獨酌。耳邊傳來熱鬧蛙鳴。
回憶起好到令人沉醉的夢境,夢裏到的無比真實的鮮活溫熱,他放下酒杯,著自己的指尖,微微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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