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靈洲大紀事。
“第三紀5988年春,吞天王昊召萬千同道,奔赴劍宗。后舉旗滌濁,共討合歡。同年,合歡宗覆滅。王昊攜親友歸于桃源設宴。”
無需翻閱史書,江河仍記得那年桃源盛景。
桃香飄絮,落英繽紛。桃之外,有飛川湍流直下,匯作如鏡清湖。
清湖一側,飛花飄搖,覆上清雅別苑,盡顯櫻紅。
數人齊聚別苑,坐落金蠶,手舉青玉酒盅,微抿千年佳釀。
觥籌錯,燈火闌珊,恍然三個晝夜。
酒正酣,意正濃,江河半夢半醒之間,終于認清了這些與王昊親近兩千年的諸位同道——
紅塵天主崔蕓瓊。與之初見,是在一千年后。喬裝易容,化名崔蘭香,做了東海一角,那偏遠小國的幾年客卿。
山海樓主寶多金。他材碩,面容慈善,招風耳頗為引人注目。不曾相識,否則一定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據王昊所言,兩人初見之時,他已離魔窟三十載,流浪四方,居無定所,偶然于凡間認識了這個一心修仙的胖小子。
家業遍及大江南北,胖小子仍不覺知足,唯愿長生,千年萬年的財富。王昊試圖傳授仙法,因悟不足,不了了之。
后因王昊諸多異世巧思,借自家商路廣為流傳,富可敵國,巧合之間發掘財氣,一朝道,迄今已過兩千余載。
江河時常認為,若這世間萬皆可以金財購置,他許是能買下一個生靈洲。
平天舟主公輸承業。年紀輕輕,文質彬彬,半個已是奇械之軀,齒巧械嚴合,兀自周轉。是王昊好友之孫,于老祖過世后繼承家業,于王昊亦算切。
江河很與人相不來,這年輕人算是一位。
一想到將來或要親手葬送這青年的后世基業,他便倍復雜,有意遠離,以便將來手之時,才不顯得心虛。
畢竟他只在乎邊之人。若大勢之下,一定要犧牲一方,以促今日結局,他的選擇只會是最自私的那個。
道山南子,南子。兩位道長鶴發,超然外,一眼瞧去,便不似尋常之人。
南子灑,不拘外,酒信手即來,只道逍遙快活。南子則相對淡漠了些,對外似乎無甚興趣。
江河與他們相不多,只聽他們與王昊間,大抵是師徒關系。
王昊也并非一直居無定所,亦曾在兩個宗門住上過許多時日。
劍宗是一個,道山是另一個。
當年還未有三山六宗之名,道山也只喚作‘小道山’,是一個偏居山頭,有些名聲與底蘊的閑散道觀。
王昊便于其中修行生氣,待了百年之久。
大抵因生氣易修,既可延年益壽,又有鎮邪鬼之能,只待隨時間推移,小道山愈發壯大,才就今日三山六宗地位。
二人也有些年紀了,但因生氣之效,倒也瞧不太多。聽二人說,他們已有八百余歲,如今立于天境之巔,距靈境不過一步之遙,一直在尋求破境契機,以求證道。
他們皆言,是因王昊才得以修行。拜門下,潛修多年,已是道山中流砥柱。饒是王昊已不回道山許多年,往來也仍為切。
功德林圓智方丈,仍披金黃袈裟,卻不似兩位道士一般出塵。表面一副嚴肅的高人樣貌,瞧見好酒好卻都破了功。
江河問他佛家戒律,他只說功德林以功德道,只需做善事,積累功德便好。那些所謂的清規戒律,不過是為了更好的吸納功德香火,展世人的表面功夫。
王昊連忙解釋,并非所有出家人都如圓智方丈一般,沉迷酒。至他的兩位師兄,都是正兒八經的苦修人士。只不過那般古板的苦修僧,與他也玩不到一起去罷了。
江河聽罷便想,這世上的所謂‘道心’,果真是只需說服自己便好了。
不存在天道,便無所謂天道制約,所以殺人也好,魔頭也罷,只要無愧于自己本心,便都可證得‘大道’。
如此,所謂的‘修仙’倒也算不上修‘仙’。
大家都只是往靈臺中充納靈氣罷了,那‘大道’、‘長生’,也都只是為填充靈臺行方便,而廣為傳頌的噱頭。
對此他倒是無甚所謂,畢竟他修行的目的,本也不是為了什麼長生,為了就什麼仙帝。
他就是為了求生,起初求自己的生,如今求家人的生。
僅此而已了。
龍族敖瑩。一個清麗而果敢的龍。江河總能在上覺察出幾分故人的影子,對方也總覺得他似曾相識。
可兩人都十分確信,自己從未見過眼前的這個人。
王昊也得不出答案來,三人為此苦思冥想了許久,江河最終還是將歸于萬年前那個敖瑩的后代看待。
想到那脈并不純凈的小龍人,最后也歸于了無盡之海的祖籍,倒也為到高興。
妖骨冢一只態十足的狐妖,王昊取名為蘇妲己,江河并沒有太過觀察那只狐妖。
畢竟是王昊的紅,甚至稱的上被王昊一手帶大的妖王,自己太過關注反倒顯得奇怪。
但只看這狐貍與龍、崔蕓瓊三個子暗中較勁的戲碼,便足以讓這三個晝夜的氣氛活躍太多。
王昊任由們三鬧騰,不主、不拒絕,從容游離在三之間打太極,江河只覺他不愧為穿越者里的標桿,男人中的男人。
但也時常會琢磨,王昊究竟是怎樣看待這三個迥然不同的姑娘的,而這三個姑娘,又當是如何看待王昊的?
若真一個人,真會允許將自己的心意分幾片,予不同人的手中麼?
他看不懂。
因為他做不到。
所以哪怕孟羌娥是為了‘夢江河’,他也依然只當是自己不可分之人,甚至可以是親人。
但不是人。
或許王昊自己心中是分得清的。
酒漸濃,意漸沉。
痛飲三個日夜,哪怕是仙人都要為此沉醉。
但江河卻覺得王昊出奇的清醒。
眾人酣睡在別院之中,唯獨他一個人坐在了清湖的岸邊。
湖水淌過天際,將天與地都一分為二。
江河走近前,瞧著清湖中,那映襯夜,時而因微風泛起陣陣漣漪的白玉盤,問王昊是在做些什麼。
王昊只是拉過他,攬住他的肩膀,指了指掛在天上的明月。
無需他再贅述更多,江河便已經明白。
因為他們,是來自同一個故里的兩個靈魂。
在他們那個世界,月亮便像是家。
所以他著湖中月,他著天上月。
此時,
距離劍宗覆滅,仍剩兩百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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