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就是隨口問問……”阿史那蘇烏把布條扔回到薛汝邊,抱手看著安然跪著的薛汝，“我沒弄清楚的是，薛太師陷害吳郡王謀反，把他害到上不了戰場，再冒用他的字去跟阿史那圖羅搞到一塊……要是爲了貪點軍餉，折騰這麼一大圈子,到殺人滅口的，還不如在京城裡搜刮搜刮來得快來得穩當呢,薛太師，你圖的什麼呀？”

薛汝謙恭頷首,沉沉緩緩地道，“老夫爲二十餘載，歷任數職,向來沒什麼追求……起初掌刑獄之事時但求每案必清，後來掌軍政之事時也曾求每戰必捷，但幾戰下來老夫發現，對我朝廷而言，力求每戰必捷並非好事。”

薛汝慢慢跪直子，幽深如海的目投向站在牢門口的皇上，靜定得像是在朝堂上商議政事一樣，“皇上恐怕不曾想過，這些年打下來，若當真全由吳郡王這樣的將領，與大汗這樣的敵人，我軍要有多傷亡，要多招募多兵馬，多浪費多務農男丁，多投進多糧餉？議和不過是一時權宜，只要是各爲其主，仗就總是要打……能一直不溫不火的打著，對軍隊好，對百姓好，對國庫也好，何樂不爲？”

薛汝看向靠坐在椅中的蕭玦，這人已經有五年覺不到自己下半截子的存在了，前三年的折磨，近兩年的追殺，還加上前幾日的幾道刺傷，蕭玦原本健壯拔的子如今單薄瘦弱得就像一片被風雨打落又被路人百般踩踏過的枯葉，好像一就會碎末一樣。

“薛欽初至涼州軍營時就與吳郡王暗示過此事，奈何吳郡王不以爲然，仍爲逞一時痛快捨命拼，調至西南後吳郡王更是變本加厲，致使西南戰火愈烈……吳郡王既心如此，長久下去於社稷百害無一利，領一個謀反之罪也算不得冤枉。”

楚楚聽得皺起了眉頭，家國天下的事兒從來沒在腦子裡面轉過，薛汝這番話每個字都懂，連在一塊兒就聽得迷糊了，單憑薛汝害慘了蕭玦這一點，就相信薛汝說的一定不對，但有些話聽著又有點兒像是對的。

薛汝把話說到這兒就剎住了，一時間沒人出聲，片刻的死寂之後，阿史那蘇烏突然清了清嗓子。

“薛太師……打仗是男人的事兒。”阿史那蘇烏轉頭看了眼蕭玦，這人瘦弱得好像快被這深藍的服垮了似的，唯有那雙眼睛還是和原來在戰場上拼殺的時候一樣，幾年不見，清亮不減，深邃有增。阿史那蘇烏回過頭來看向仍著腰板跪在地上薛汝，微瞇著眼睛踱到薛汝面前，向薛汝兩之間指了指，“薛太師，你這兒是男人，”阿史那蘇烏又指了指薛汝的額頭，“可惜這兒不是。”

阿史那蘇烏輕勾角，“所以蕭玦爲什麼不聽你勸這件事，你這輩子是明白不了了。”

阿史那蘇烏凌厲如鷹地盯著薛汝，冷如鐵地道，“還是求求你們皇上，快點放你轉世懷胎……”

楚楚一時沒憋住，“投胎。”

阿史那蘇烏眉抖了一下，表保持不變，聲音裡約多了一分火氣，聽起來氣勢更足了一點兒，“投胎……投胎轉世，下輩子長個男人腦子，不用想就能明白了。”

阿史那蘇烏好不容易憋著勁兒把話說完，皇上咳了好幾聲才住笑過去的慾，既威嚴又和善地道，“大汗全都清楚了？”

“清楚了……”

“沒人想問什麼了吧？”

靜了片刻，皇上剛想下令收東西走人，就聽薛汝仍然不慌不忙地說了一聲，“臣還有一事不明。”

皇上好脾氣地點點頭，“薛太師請講。”

“臣如若獲罪，同黨當如何論？”

皇上客客氣氣地笑著，“薛太師還剩哪個同黨沒自己收拾乾淨？”

“十娘。”

一直坐在一旁靜得像幅畫一樣的蕭瑾瑜突然子一僵，十娘雖是薛汝脅迫，但到底是親手做了犯刑律之事，就算旁的都不算，單單是私自將宮中消息通與宮外男子，就足夠死上幾回的了……

蕭瑾瑜還沒開口，就見皇上一臉茫然地看著薛汝，“十娘是誰？”

薛汝一愣。

皇上轉頭看向後的一羣人，“誰知道十娘？”

一羣人齊刷刷地搖頭。

楚楚剛想說話，就被景翊一把捂住了。

薛汝臉微沉，“就是皇上的十姑母……”

皇上像是搜索枯腸了一陣，才道，“記不得了……朕回宮讓人查查，有這個人的話就按律懲，要是查無此人，就只能再給薛太師加一條欺君之罪了。”

“皇上……”

不等薛汝說完，皇上就揚聲蓋過了薛汝的聲音，“大汗，宮中酒宴已備好了，剩下的都是好事，還是到宮裡邊吃邊談吧。”

阿史那蘇烏不得趕躲開這些文落在他上的滿是友善笑意的目，實心實意地說了聲好。

“冷侍衛。”

冷嫣一步站出來，英姿颯颯，威風凜凜，“在。”

“朕剛纔允你的事兒……”皇上一臉同地看了薛汝一眼，後退三步，“待會兒在這裡辦就行了。”

“謝皇上。”

“嗯……”皇上掃了一下在場的人，目落在楚楚上，“安王妃留一下，給冷侍衛幫幫忙。”

楚楚愣了愣，“幫什麼忙呀？”

“一會兒冷侍衛會告訴你……”皇上看了看楚楚懷裡還在昏睡的清平，“景翊，你把郡王送回安王府，速去速回。”

“是。”

“其餘諸位卿家隨朕回宮議事。”皇上略帶歉意地看向仍滿面病的蕭玦，“吳郡王，你既已出任兵部尚書，也勞你辛苦一下了。”

蕭玦微微頷首，“臣遵旨……”

“大汗，請。”

“皇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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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瑜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天就已經黑了，回到安王府又召了吳江幾人，在十誡堂忙活到後半夜纔回房，還沒進屋就聞見一人的香味。

“王爺，你回來啦。”

楚楚聽見木過地面的聲響就跑了出來，把蕭瑾瑜迎進屋裡，從窗下的小火爐上捧下一個砂鍋，盛出一碗熱騰騰的山藥排骨粥，送到蕭瑾瑜手裡，坐到他對面笑盈盈地看著他，“有點兒燙，你慢慢吃。”

蕭瑾瑜偶爾會因爲公務或慶典進宮赴宴，一定是隻喝幾杯不得不喝的酒，吃的東西一口不，回來要是不吃點什麼溫熱的東西填補一下，那幾杯酒一準兒會讓他胃疼到第二天晚上。這種時候楚楚總會提前熬罐粥或燉鍋湯，放在屋裡的小火爐上熱著，他一回來準能有的吃。

蕭瑾瑜舀了半勺送進裡，悉的鮮香，再加上眼前這人悉的笑臉，蕭瑾瑜恍惚間有種錯覺，好像先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一覺醒來，一片靜好。

楚楚把胳膊肘撐在桌上，一手託著腮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吃東西比人家彈琴還好看的人，一直把蕭瑾瑜看到不敢張了。

“楚楚……”蕭瑾瑜並不打算放棄這碗粥，所以只得隨口找點什麼話說，來打斷對自己的觀賞，“皇上留你在牢裡做什麼？”

“也沒什麼，”楚楚坐直了子，“就是皇上怕把薛太師關在牢裡他會再耍什麼心眼，答應冷侍衛讓在那間牢房裡就親手決他，也算是替吳郡王報仇……我就負責驗驗薛太師死了沒有。”

蕭瑾瑜輕輕點頭，方纔在宮裡議事的時候已說到這事了，蕭玦還一直懸著心，直到冷嫣毫髮無傷地前來複命才把眉頭展開。

“其實本就用不著驗……”楚楚漫不經心地把目落在蕭瑾瑜手中的碗裡，“冷侍衛就跟剁排骨一樣把薛太師砍了好幾塊，這樣怎麼可能死不嘛……”

看著碗裡剁得小巧緻的排骨，蕭瑾瑜猶豫了一下。

“倒是砍得痛快，我還得在那兒把薛太師一塊兒一塊兒拼起來好，放到棺材裡送到薛府去……要不是排骨早就剁好了，我回來那麼晚，肯定來不及給你熬粥了。”

蕭瑾瑜毫不猶豫地把勺子放回了碗裡，“楚楚……你還沒吃晚飯吧？”

楚楚搖搖頭，指指桌上的砂鍋，“這麼多粥，你肯定吃不完，我吃剩下的那些就行啦。”

“過來。”蕭瑾瑜把楚楚到邊，拉著坐到自己的上，拿起勺子在粥碗裡舀出一塊排骨送到裡，“以後不許這樣……趁現在還不那麼難，能多吃點就多吃點，過些日子萬一難起來也有力氣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