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驤這才開口道:
「丞相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卻又恐傷先帝之明,故而為漢室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實漢臣楷模,吾不及萬一。」
「是啊,吾等不及丞相萬一。」
馮大司馬接口道,比李驤多說一個等字:
「丞相在長安病重,陛下正是派了李僕前來探,同時諮詢丞相百年後的國家大事。」
說到這裡,他看向李驤,「沒想到時至今日,陛下又派你來見我,倒是讓我想起了這樁長安舊事。」
聽到馮大司馬這番話,李驤心頭莫名地一跳,他總覺得馮大司馬話中有話。
只是一時間,他又有些捉不大司馬這話里話外的意思。
猜不,就不敢輕易開口接話。
馮大司馬的眼中沒有焦距,也沒有迫李驤開口的意思,只是漫聲又問道:
「李尚書可記得前驃騎將軍李平(即李嚴)?」(5,0);
李驤的心裡再次不由自主地多跳了幾下。
李平是先帝給陛下指定的兩位輔政大臣之一,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話說到這裡,李驤已經明白馮大司馬可能要說什麼事了。
或者說,大司馬前些日子為何有如此反常的行為。
他忍不住地低聲說道:
「大司馬,不至於吧?誰不知道你與陛下親如,呃,陛下對大司馬信任無以復加……」
親如兄弟,的確是親如兄弟。
不,可能陛下對自己的兄弟都沒有對大司馬這般親。
畢竟他們是連襟。
馮大司馬的目終於有了焦距,掃了過來,然後臉上出淡然的笑容:
「難道李尚書認為,我還能比得過丞相?然而就算是丞相,率軍北伐時,先帝欽定的輔政大臣,還敢在後方拖後呢。」
「他人言我心狠手辣,又喚我乃是鬼王轉世,可想而知心裡不知有多恨我。這世間啊,不知有多人想要我這條命。」
「但凡有機會,又不知有多人會在陛下面前進我的饞言。正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5,0);
「賢明如孝文皇帝者,對季布這等重臣,猶有以一人之譽而召之,一人之毀而去之的舉。」
「如今河北一役,我大漢上下,無論賢愚,皆以為勝券在握,無有他想。」
「特別是鎮東將軍塞外大勝的消息傳至太原,外頭這些日子就已經有收復河北指日可待的傳言。」
「言語之間,仿佛大軍能一日飛越太行山,河北逆賊聞王師至就會卸甲倒戈來降一般。」
馮大司馬的目盯著李驤,「李尚書,你老實告訴我,如今朝中,有沒有人是這麼想的?」
李驤著大司馬目的威迫,竟是不敢抬頭,吶吶道:「有。」
事實上,就連他都存了幾分這樣的想法。
朝中更是有大漢鐵騎三個月就能完全踏平河北的樂觀說法。
朝野上下,對這一次大戰,都充滿了無比樂觀的看法。
特別是鎮東將軍收服數十萬胡人的大捷,更是把這種樂觀推向了頂峰。
所以朝中對大司馬今天拔一堡,明日攻一寨,後日俘數十人的戰報,毫無波,甚至覺得這是小題大做。(5,0);
「然對我來說,這一次的對手司馬懿,卻是我領軍出征以來的第一大敵。」
馮大司馬的聲音幽幽渺渺,「以眼下的況看來,若是戰事順利還好,大夥都覺得理所當然。」
「但有波折呢?恐怕就要心生懷疑,腹有非議了。」馮大司馬看著李驤,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有個萬一,怕不是群洶洶?」
再加上某些天天扎馮大司馬小人的傢伙推波助瀾。
還有某位時時刻刻想要回到未央宮居住的皇后。
蔣琬病重,幾乎已經不能理事了。
接替蔣琬的費禕威還不夠。
尚書臺未必能得住朝中各方爭奪狗權的利益集團。
萬一阿斗這個耙耳朵,像三國演義中乾的那樣,把正在前線對峙的馮某人回長安,說是空虛寂寞冷,想念自己了,所以特意自己回來說說話……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李驤聽到大司馬這些話,頓時就是額冒冷汗。
因為大司馬這些話,不但準確言中了如今朝中大部分人的看法和心態,甚至連將來某些可能出現的況都說了出來。(5,0);
還是陛下了解大司馬啊!
怪不得特意派了自己前來見大司馬,表面是犒勞大軍,實則是私問大司馬心中所思。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他卻是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壯著膽子問道:「大司馬對此戰沒有信心?」
「沒有信心我上什麼三出師表?」大司馬冷哼一下,然後又緩了語氣,「但就算再有信心又如何?正所謂兵兇戰危,不可不慎。」
李驤又問道:
「那大司馬的意思是?」
「這一戰,可能比我們想像中的要艱難,要持久……」馮大司馬終於吐了「真·心裡話」,「尚書臺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注意多籌備糧草。」
「但除了尚書臺,朝中上下,恐怕對這一戰要打多久,沒有人有個正確的概念。」
李驤聽到這裡,等了很久,也沒有聽到大司馬繼續往下說,於是不得不開口問道:
「那依大司馬估計,這一戰,要打多久?」
「不知道。」
李驤:……(5,0);
「但我知道,可能要打很久,所以陛下要有個心理準備。」
「驤明白了。」
讓人送走了李驤,馮大司馬目幽遠,看向某個方向,眼底微微有些冷意。
同時下意識地了,如同準備磨牙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