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謙洗澡的功夫，李媽又把飯菜重新熱了熱端上桌，一家人這才吃晚飯。

晚飯后，李媽顧不上刷碗，就先把碗筷都泡在水池里，先洗洗手坐下看電視劇，而李爸則是先到自己的書房坐了一陣子，然后就跑到李謙的臥室門口敲了敲門。

推門進去，他見李謙果然很認真地在復習功課，而且還是他績最差的俄語，臉上頓時就出一副欣加滿意的笑容。

“爸，有事兒啊？”李謙問。

李爸說：“那個，沒別的事兒，就是過來看看你干嘛呢！”

李謙撇撇，“不是吧，咱都約定好條件了呀，還用監督？”

李爸不屑地瞥他一眼，“監督你？切，你上學這麼多年，績也好過、也差過，爸什麼時候監督過你？”

“也對哈！”李謙想了想，說：“這麼說……真有事兒？”

李爸頓了頓，問：“那個，小謙哪，你最近，又有什麼其他的作品了沒有？”

李謙皺皺眉頭，納悶地道：“新作品？不是吧爸，你不是反對我弄這個嗎？”

李爸聞言趕擺擺手，很認真地解釋道：“爸可不是反對你做音樂，爸只是反對你把音樂作為主業……這都沒鬧明白？對于你喜歡寫歌、寫詞什麼的，爸還是很支持的！那個，嗯，像你上首歌那個歌詞，就是那首《暗香》，那個詞就寫得還可以啊！你一個高中學生，才十七歲，能寫出那種意境來，已經很好了！既然擅長這個、喜歡這個，那就要繼續努力才行啊！”

李謙一拍眉頭：得，這下子懂了！

老爸那意思是，歌詞，不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詩歌嘛，這個，你是可以多寫的！

他想了想，說：“爸，我寫的那些歌，怕你不會太興趣。”

李爸眼前一亮，說：“那可不一定，說來聽聽。”

李謙猶豫了一下，抓過一本練習本，翻到后面，撕下一張白紙來，拿筆想寫，卻又停在那里。猶豫片刻之后，他放下筆，回頭說：“爸，我還是唱給你聽吧？”

李爸聞言點點頭說“好”，然后就走到床邊坐下。

李謙拿過吉他，閉眼回憶了片刻，帶著些忐忑，帶著些希冀，輕輕地撥了琴弦——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有人終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

清脆的吉他，婉轉的旋律，人的歌唱。

優的詩篇。

李謙很認真、很認真、很認真的唱，很、很、很的唱。

整首歌唱完了，他甚至遲遲不敢睜眼。

這當然是海子的詩。

這當然是李謙最喜的詩篇之一。

在李謙所經歷過的上一世，這首詩在他們那一代人心中，有著相當高的地位。地下音樂圈里給它譜曲的樂隊、歌手，沒有一百個也有九十九個。但最終，沒有一首作品能夠達到比較的程度，甚至連通過制作人那一關的，都沒有。所以，為這首詩譜曲而產生的地下作品有很多，但最終能夠真正的走向市場的，卻連一首都沒有。

在那些數十上百首可能永遠都無法得見天日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里，有那麼一首，它的譜曲者就李謙。

那是他在二十來歲時候的作品。

他唱的，是自己上輩子的一個夢。

但是唱完了，他久久地閉著眼睛，然后，他突然睜眼，迅速地放下吉他，沒有去看李爸的表，只是匆忙地拿起剛才準備好的紙和筆，說：“爸，我要改一下，你等等。”

李爸愕然回神，“哦，好，你改，你改，爸等著！”

李謙拿著筆，刷刷刷很快在白紙上畫出最簡單的五線譜，然后筆下飛快地寫起譜子來——就在剛才，就在唱的中間，他突然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然后，那想法就像一眼泉，當第一清冽的泉水噴涌而出，便再也不任何人的控制，它噴涌而出，眨眼河！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懷著對搖滾的莫大的喜，懷著對這首詩的莫大的喜，戰一夜之后寫下了一首自鳴得意的曲子，但那時的他心中擁有的，除了熱，只有熱！

像一把火一樣足以焚燒一切的熱！

那是對搖滾的！

但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不是這麼唱的！

它可以搖滾，也可以抒，但不能暴躁，不能暴烈！

它應該像一條河，潺湲流淌，它應該像一片湖，水波彀皺，它應該是一顆孩子般的心，純粹，明，它應該是夢一樣鮮亮的開滿鮮花的山坡的，夢一樣明凈的單純的海的……

純凈的喜悅、明的善良、夢一樣的向往……

…………

也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了，李謙筆疾書，李爸坐在那里，紋不。

當李謙長出一口氣，轉過來時，李爸臉上滿是莊重。

“改好了？”他問。

李謙點點頭，說：“改好了！”

然后，他抱起吉他，回頭又看了看譜子，然后輕輕地撥琴弦。

旋律很簡單，簡單到只有幾個最基礎的律，但是卻出奇的婉轉和明亮。

李謙睜著眼睛，面帶微笑，唱著，笑著，搖晃著。

但這一次，卻換了李爸閉上了眼睛。

第一次唱，新譜子，有點磕磕絆絆，但是總流暢。

吉他聲落，李爸深吸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他手在幾個口袋里了一遍，沒到煙，結微，“嗯，嗯。”，他說。

一邊說，他一邊緩慢地點頭。

嗯。

最簡單的一個音節、一個字，但是，說出這個字的他面莊嚴，似乎是在面對一件無比嚴肅、無比重要，甚至讓他都有些為之張的事。

良久，李謙只是看著他。

猶豫了片刻，他才終于開口，聲音卻有些沙啞，“第二遍這個，比第一遍好聽！”

李謙點點頭，笑了。

李爸也想笑笑，但最終，他沒笑出來。

“不錯的作品……名字什麼？”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李謙說。

李爸點點頭，又“嗯”了一聲。

然后，他低著頭，坐在那里一不，似乎是在發呆，又似乎是在沉思。

又過了一會兒，他恍然回神，“嗯”了一聲，然后站起來，要走，又停下，走出兩步，他手抓著門把手，背對著李謙，說：“回頭你把歌詞抄一份給我。像這樣的作品，你該多寫一些……嗯，別忘了學習就行。”

然后，他在門口站立片刻，終于走出門去，輕輕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