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在海市！

送醫生回家，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

周圍外漆黑靜謐，路上行人很，衍邑依在車門上，腳下馬靴一側，落了一地煙頭。

車裡仔細傳來微弱的哼唧聲。

衍邑拉開副駕駛車門，躬打量繈褓中的小東西。

那麼小的一個玩意兒，紅彤彤皺的，眼睛都沒睜開。

魏嵐一直不好，即是努力的吃東西、進補，也沒能補上來，母尚且那麼虛弱，可想而知，這個小家夥的境地不會比其他嬰兒好。

脆弱的一小隻，甚至不用他手掐，輕輕一下就能跟這個世界說再見。

衍邑那麼想，也就那麼做了。

修長手指輕了一下小不點的臉，瘦的跟猴子一樣，因為從出生到現在幾個小時為止，都沒能吃上一口母，眼下哭都哭不出來。

可即便是如此，當衍邑手指到他臉頰時，似是本能的活下來，那麼點的小不點竟然輕輕轉腦袋，小追尋衍邑的手指，下意識的想嘬一口……

衍邑手指電般回，一息間，臉由青轉白，由白轉黑，好不奇怪。

他在車旁聳立許久，最終托起繈褓，高舉到前。

“你的媽媽很你。”

“傷害你，會恨我。”

“我不會傷害你。”

“但，能不能活……”

“能不能撐到地方，看你自己的造化，嗯？”

*

微風徐徐，竹影斑駁搖曳，不知是窗還是門，晃間發出輕輕“咯吱”聲。

那些聲音很悉，顧朝聽了二十來年，可自從離了H省後，他就再也不曾聽過了。

上也暖洋洋的，仿佛被籠罩著。

那麼久違……

明明……

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卻像是隔了一輩子那麼久。

顧朝下意識放緩心神，深呼吸一口，忽的，肩頭被人拍了一記，“朝哥，我跟薑麗華和李桑桑說好了，我負責抓小魚小蝦！你幫我做兩個抓魚的小簍子，好不好？好不好？”

顧朝呼吸一滯，一息間猛然睜開看向側。

他坐在後院廚房的門檻上，側是那個姑娘。

那個早已被他刻進心底的姑娘。

“囡囡……”

顧朝眼眶發紅，聲音也隨之哽咽，可那姑娘像是沒發現他的異樣一般，手肘撐在膝前，兩隻纖細白的小手托腮，笑得眉眼彎彎正側眸著他，“簍子頂頭要小一點，再單獨用竹簽扎個錐形的口……就像這樣……”

那姑娘明皓齒，小手在前比劃，半晌含笑的目再次轉來，憨憨的撒追問：“就是這樣的，行嗎？朝哥！”

是夢嗎？

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夢到……、

他以為，在怨他，怨他的晚歸，怨他的食言，所以連在夢裡都不肯讓他看一眼。

顧朝眼眶發熱，緒積許久，使他迫切的想要將人摟進懷裡。

他好想，好想好想。

可不等顧朝有作，畫面再次跳轉。

還是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姿勢，唯一不同的事，他的視角由側頭看向年輕姑娘的方向，變低頭看向自己雙手的方向……

而他的手裡，正拿著短刃和竹篾忙活。

左肩肩頭有些沉，顧朝側頭打量。

那原本在他肩頭依靠小憩的姑娘忽地睜開雙眼，眼神絕又愕然。

抓著他的手臂，渾抖，彷徨無措，“找我，找我……要找我！我、我就在海……”

話音尚未全部落下，一聲驚雷炸響，年輕的姑娘雙眸緩緩合上，向一邊歪倒。

似乎是在傳達某種訊息，任務完，夢境漸漸虛化，那姑娘倒向一邊的一息間如破碎的鏡片，裂無數塊很快在空中散去。

“囡囡，魏嵐，魏嵐！”

厚重帷幔遮去大街上的喧囂，床鋪上，男人大手迫切的在空中抓著什麼，下一秒，他驀地睜開雙眼，猛然翻坐起。

“呼……呼……”顧朝口劇烈起伏著氣，上白背心被汗打的，一滴滴豆大含住自他額角落，順著下顎、頸項一路滲進背心裡。

“魏嵐……”顧朝平定呼吸，低首看向空空如也的手。

哪怕是在夢裡，他也沒抓住。

渾繃，顧朝雙眼紅，兩隻大手痛苦揪住頭髮，隨後向後，重重摔回床上。

他目虛虛著天花板，滿眼惆悵傷痛，閃爍晶瑩甚至藏不住的奪眶而出。

忽然，想到什麼一般，顧朝深邃眼眸倏地睜大，下一秒從床上彈起，匆匆套上子提著外套拉開門就往外跑。

“海，在海……海市！”

酒店走道，顧朝跌跌撞撞往樓梯口跑，路上撞上一個金卷發郎，對方認出顧朝，登時收斂脾氣焦急追問：“Where are you going Mr. GU！”

一年前，顧朝和謝驚鴻聯手搭上洋人的路子，做起出口毯、服裝生意，雖然穩定，但洋人胃口大，吃的回扣也多。

一批貨上去，別說引進外匯，收回來的錢連養活工人都不足以。

顧朝另謀出路，期間周折到了港島，或許一開始走的路子並不彩，但好歹現在算是基本步正軌。

彌敦道是港島大型商業街之一，明天，這裡還有一場三百萬元貨貿易協議要簽訂。

跟業商盟相比，這筆生意金額算不了什麼，可對顧朝和謝驚鴻等單乾個來說，已經目前以來，最大的一次易。

這次機會不是普通人能隨意得到了，顧朝也知道事有多重要，機會有多難得，可是，他等不了了！

海市！

在海市！

他答應過，會找到的，可是他懈怠了那麼久……

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抓牢！

魏嵐，囡囡，我就來了。

*

在這段時間裡，另一邊，紅旗公社七大隊。

連續九個月快十個月的時間，右蘭每個月都會收到一筆從海市過來的匯款。

右蘭一直在等待哥哥的下落，然而，當第十次看到匯款單上的落款“謝驚鴻”的名字時，直覺告訴，下一次，下個月，也還會是這個名字。

不能在等了。

匯款單每個月都會有五十塊錢，其中一部份是給顧夫婦的，還有一部分在右蘭手上。

右蘭知道，那是哥哥的意思。

這個姓謝的人會聽哥哥的話辦事，那麼一定就知道哥哥在哪裡。

右蘭打定主意，知道堂哥堂嫂不會同意出遠門，所以也並未聲張，隻收拾好小包裹，趁著一次午後芳夏帶著晗姐兒和紹哥兒午睡的時候，留了字條之後就出了家門。

彼時右蘭剛晉十二歲，縣城都沒去過幾次，下定決心去海市這麼遠的地方，心裡還是有些慌張害怕。

一路跑出院子，在巷子裡慢慢頓住腳步。

右蘭想:紀風遙會不會願意跟一起去？

想著，就掉轉了步子，往村子外圍紀家的方向走去。

今年大隊裡仍然種著葵籽，但因為地已經分配給個人，國家要用就得重新租聘征用，村子裡願意的人不多，所以種植面積遠沒有曾經那樣多。

紀家祖孫在大隊落戶，也分到了兩畝地，出去平時去葵籽地觀察以外，紀懷遠料理完自家的地就會待在自家院裡修修補補。

這會兒午後還不到下地的時候，右蘭趕到紀家院外，就看見頭髮花白的紀懷遠坐在院裡小馬扎上，劈著柴火。

十一二歲的丫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是條、青稚的時候。

右蘭一站定，紀懷遠就看見了，“右蘭，快進來坐會兒，外面多曬！”

“風遙正午睡呢，你先進來歇會兒，我去他……”紀懷遠和善笑道，說罷放下榔頭起就要往屋裡去。

右蘭連忙搖頭，“不、不用了！紀爺爺！”

“我、我就是路過！”把包裹藏在後，右蘭邊說邊往後退，連退了幾步之後，調頭跑遠。

不能帶上紀風遙！

紀風遙雖然各自比高一點，但是他比年紀還要小！

而且……

紀爺爺年紀大了，離不了風遙。

不能這麼自私！

“嗨喲，這孩子……”著右蘭遠去的背影，紀懷遠笑著搖搖頭。

右蘭用力閉了閉眼眼，衝出巷子背著包裹站在村子外圍回首駐足看了許久，最終義無反顧沿著大道向外跑。

右蘭去縣城的次數很，本不認識路，基本就是邊走變問，去海市那麼遠的地方，依舊如是。

下車又是一連串的詢問，最終抵達洋行門口，前後歷時四天。

彼時右蘭頭髮散，左腳鞋還跑掉了一隻，渾髒兮兮的就那麼在洋行門口站著，悄悄往裡打量。

洋行已今非昔比，早已改頭換面，迎接的多是海市商盟有名的大戶，再就是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