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親王嘖了聲,有些憾,“那也罷了,本王自己去。”
走出去幾步又瞅著柴擒虎可惜道:“瞧瞧,早考中了也無甚好,整日不得安寧。”
柴擒虎:“……這話您可別給陛下聽見。”
慶貞帝不得普天之下皆俊傑,是個人剛出娘胎就能為君父分憂了,這位倒好,還嫌他中進士早了,沒空玩樂。
碩親王笑得猖狂,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活一個老無賴。
柴擒虎陪笑一回,在下個岔路口道別,親目送碩親王遠去方罷。
如今的碩親王瞧著老頑似的不務正業,可再往前推幾十年,都是龍子龍孫,一樣的出,未必沒有奪位之心。
但隨著當年那一跪,碩親王也就死心了,開始老老實實做他的紈絝。
慶貞帝待他不薄,一應吃喝玩樂應有盡有,惹是生非也護著,便是親兄弟也要退一之地。
偶爾碩親王自己也想,其實沒上位也好。
就好比現在,自己平日混吃等死,偶爾良心發現做點正事了,百姓們念好,朝臣們欣,誇他是個賢王,恨不得立刻去太廟告祖先。
而反觀皇兄,每日累死累活,外人看了就……這不應該的嗎?!
這麽想想,當皇帝也慘。
回去後柴擒虎把碩親王可能去酒樓湊熱鬧的事同師雁行說了。
“他慣好如此,常做尋常富家翁打扮各微服私訪,等閑人未必認得出。”
碩親王與人親近也有限,畢竟份擺在那裏,與他相的也多是達顯貴公侯子弟,偶爾平民百姓幾年見一回,也不敢細看模樣,過段時間也就忘了。
師雁行了然,轉頭就去找了高老板。
高老板還以為是來催促的,便苦哈哈道:“實不相瞞,師掌櫃,我近來雖沒有銀子賬,卻著實忙得腳不沾地,那堂兄在外收賬,要到月底方回……不過你放心,我既與你作保,便不會教你放空。”
師雁行見才短短十多日不見,他就兩隻眼睛下麵烏青,人都瘦了一圈,顯然折磨非常,也是同。
“高老板誤會了,今兒我來,是有別的事。”
怕了風聲,師雁行沒說死,隻晦表示李秋的事鬧得不小,開業當日可能有貴人混跡其中,若要冤,便是那日了。
高老板一聽,心跳如擂鼓,憋了半日還是支吾道:“這……”
他本也不是忌憚一個李秋,那算什麽玩意兒?若張閣老不倒,圖一時痛快有什麽用!
來日對方報複起來,別說一座酒樓,就是傾家產也未可知。
自古無利不起早,這事兒若自己做了,結果如何暫且不論,這位藏在暗的小師掌櫃卻不會半點影響……
思及此,高老板忍不住瞅了師雁行一眼,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姑娘年紀輕輕的,報複心竟極強。
消息如此靈通,隻怕也有門路,怪道敢上來就在這裏開酒樓呢。
師雁行知道他的顧慮,也看出他心中所想,並不破,亦不勉強。
“當然,我隻是一說,高老板也隻是一聽,是非好歹的,您自己看著辦就是。出了這門,咱們誰都沒說過這茬。”
確實,慫恿高老板上,有自私的分,一是為了報之前的悶氣,二來也是防患於未然,若此時不給李秋一點教訓,來日他得寸進尺,自己的買賣未必不影響。
但高老板也不是全然沒有好。
甚至可以說,他的好才是最大的。
但師雁行太知道李秋這種人了,屬於從不領的。
他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是狐假虎威,覺得自己牛極了,別說自己看上什麽,下頭的人要立刻雙手奉上,就算他看不上的,你不主給就算你不識抬舉!
眼下李秋看似隻借了高老板的酒樓使,可時間一長,他大概率就覺得這酒樓是他的了!
若外頭一群狗子捧場,野心膨脹,他很快就會將髒手到別去。
如今高老板隻折了幾年租金,要是一聲不吭吃了這個啞虧,沒準兒祖產都要更名換姓!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提供線索和方式,高老板去走最後一步,各自付出,各取所需,公平得很。
最終選擇權在各自手中,不會,也沒資格強迫別人做什麽不做什麽。
高老板倒慚愧起來。
他想了半日,卻不敢把話說死了,就拐彎抹角地問那貴人究竟能有多貴。
師雁行想的,他不是沒想過,苦於之前沒有門路,也沒有能耐,這才忍了。
可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現在既然有可能,由不得他不心。
師雁行嗬嗬笑道:“多貴麽,我倒不敢說,隻一點,若那李秋吃了掛落,張閣老必然投鼠忌,必不敢起報複之心。”
在這偌大的京城,自然狗屁不是,甚至柴擒虎也人微言輕,但碩親王卻不同。
他說過的每句話,慶貞帝都會往心裏去。
而且師雁行覺得,碩親王之所以對這件事興趣,本就是一個訊號:
慶貞帝可能沒有明麵上那麽寵信張閣老。
或許以前曾有過,但人的貪是沒有止境的,這些年張閣老表麵上風霽月,背地裏張芳及其爪牙卻沒有安分到哪裏去。
聽說在他們老家,“張”這個字遠比聖旨還好使,那些個暗的亭臺樓閣金銀財寶,怕不是比皇帝老兒的私庫也不差什麽了!
早年慶貞帝初登基,基不穩,不得依仗重臣。
可如今他早已羽翼滿,還會繼續容忍這些老臣把持,將本該係數奉給皇帝的東西,一層層剝皮麽?
正是因為這個猜測,師雁行才有底氣來找高老板。
高老板回去之後怎麽決定的,師雁行沒追著問,也沒有繼續關注。
梯子搭到這兒,別人怎麽想怎麽做就不是能管的了。
倒是半個月後,柴擒虎興衝衝擎著夾著庚帖的家書來找時,貌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個消息:
慶貞帝發難了。
說發難,其實不算嚴謹,但對多年來聖寵不衰的張閣老而言,一句輕飄飄的敲打已經足夠了。
說是昨日慶貞帝召集閣和六部議事,結束後心不錯,便沒有立刻遣散眾臣,而是人上了茶水點心,留他們說些閑話,談些家長裏短。
慶貞帝素來恤朝臣,這些事也是做慣了的,眾人原本並未覺得有異。
可就在大家放鬆警惕時,就聽慶貞帝忽然來了句:“聽說張卿家裏又做了酒樓買賣?”
就這麽簡簡單單一句話,殿瞬間雀無聲,當時張芳的冷汗就下來了。
張閣老忙放下茶盞,才要開口,慶貞帝卻笑著看了他一眼,“朕與卿閑話家常,隨口說說,閣老不必介懷。”
這就是堵,連分辨的機會都不給。
好似為了驗證自己“閑話家常”的意思,說了這句後,慶貞帝真就沒有繼續追究,轉頭去同別的大臣說笑了。
眾人都很配合地笑起來,殿迅速恢複了溫馨從容,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稍後散了,卻無人再敢與張芳同行。
便是與張閣老好的數位大臣,此番也都臨時尋了借口先行告退。
張閣老冷冷看了張芳一眼,一言未發上轎而去。
孽障!
張芳家去後,十分心煩意。
父親乃是兩朝元老,縱橫朝堂多年,陛下一直對他禮遇有加,可自從前幾年提拔另一人,而不是資曆更深的父親為首輔後,似乎這份禮遇就有點不一樣了。
但接下來的幾年,慶貞帝也依舊重用父親,又讓張芳漸漸放下警惕,覺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今天的事,卻給了張芳重重一擊。
以前不是沒人參奏過張家,但隻要父親做個請罪的姿態,慶貞帝便信了,一直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可是今天呢?
陛下竟然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
這是什麽訊號?
莫非,莫非陛下真的對父親,對張家不滿了嗎?
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張芳就渾冷汗。
他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又不得不想。
晚間張芳便找到李夫人,說了酒樓的事。
因白日把自己嚇得夠嗆,父親又不見他,張芳難免遷怒起來。
“當真是眼皮子淺,這些年他在外撈的還不夠麽!竟鬧到天子腳下!荒唐!”
李夫人一聽,也有些鬧脾氣,兀自不服道:“不過一座酒樓罷了,老爺何必大肝火!以往比這多的又不是沒有過,算什麽呢?”
況且搜羅來的銀子也非他們李家人用,大頭還不是給了自家老爺和公爹?
怎麽那些不說,出事了,便全是自家惹禍?
“你還敢說!”見頂,張芳越發怒火中燒,又有些惱怒,“婦人之見!”
他才要說些今時不同往日的話,又不願被人看輕了。
況且,況且張芳仍忍不住心存僥幸,自我安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多心。
父親畢竟為朝廷賣命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是個念舊的,或許真的隻是隨口一說罷了。
見張芳似乎真的了怒,李夫人也不敢似往日那般撒賣癡,隻好過來拉著他的手臂說和話,“既如此,我弟弟將那酒樓還了人家也就是了。”
反正也是沒花銀子白得來的,不算虧。
張芳扶在桌上的手鬆了又,了又鬆,定了定神,對李夫人下最後通牒。
“外頭的事你管,也莫要多問,明兒就同你弟弟講,既然回京就老老實實夾起尾做人,在外給我惹事!
還有,那酒樓也不許還,前頭陛下才說了,你這頭就還,給陛下和外頭的人知道了算什麽?心虛?賭氣給陛下看?你哪兒來的膽子!”
李夫人哪裏想得了這麽多,一時臉都嚇白了,手也冷了,“那……”
到底這麽多年的分,見服,張芳也覺可憐可,隻得下心腸安幾句,又道:“照我說,隻管照市價點齊了銀子,趁早給房東送過去,文書也趕去衙門補辦了,如此誰也挑不出錯兒來。”
一聽要往外掏銀子,李夫人便覺疼,真是比殺了還難。
一看這個樣子,張芳就覺心口堵得慌,手指著,哆哆嗦嗦講不出話來。
李夫人連同娘家富貴榮譽皆係於他一人上,見此景,哪裏還敢有二話?忙倒了熱熱的茉莉花蕊煮的牛茶來與他吃,又素手輕口順氣,很是伏低做小說了一回,滿口應下。
“老爺莫要生氣,事不宜遲,我這就寫信,立刻打發人給弟弟送去。”
張芳吃了牛,又木著臉沉默半日,點了頭。
希就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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