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聽到自己幹的聲音,“那,那這許多貴公子之中,果然無一人得你垂青麽?”
魚陣忽然站住,“你到底想說什麽?”
正值春末夏初,暖融融的空氣中浮著某種灼熱而幹燥的香味,似花香,又似從心底蔓延出來的愫。
蕭漁微微抬頭,不敢直視,隻稍稍錯開視線,看著背後波瀲灩的水麵,送出飄飄的聲音,“那,那你可等我一等麽?”
我會中舉人,中進士,會做,會配得上你。
魚陣沒做聲。
蕭漁能到對方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火一般滾燙。
一隻白秀的手突然覆上他的臉,然後用力掰正。
著源源不斷傳過來的熱度,蕭漁腦海中一片空白。
“嘖嘖,說這樣的話竟連看我一眼都不能,”魚陣哼了聲,“有本事就再說一遍。”
蕭漁被捧著臉,整個人又是歡喜,又是臊,幾乎幸福得昏死過去。
“我,你,你可等我一等麽?”
他直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郎,對方眼底全是自己的影子。
魚陣忽然笑起來,落在眼底,開一圈圈漣漪。
“謝謝你的喜歡,但是,不要!”
鬆開手,俏皮地跳轉過去,倒背著手走了兩步,忽而站住,憑欄而立,筆直地看著蕭漁道:“我不會站在原地等誰!即便你追上來,也未必能得到你想要的結果。”
會如姐姐那般,一直勇敢地拚命地向前飛,不為任何人停留。
蕭漁怔怔追了兩步,突然到震撼般的栗遊走全,他的脈鼓脹、發悚立,五之隻剩下眼前這個仿佛會發的姑娘。
“咕咚!”
“咕咚!”
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這輩子,再也不會有別的姑娘走進我的心裏啦,蕭漁默默地想。
縱然來日不能得償所願,我亦無悔。
轉眼十年過去,慶貞帝已顯出幾分老邁,彼時已升任工部尚書的柴擒虎距離閣僅有一步之遙。
他在這個時候提辭呈,滿朝嘩然。
兩年之前,柴振山退,並非他打不仗,帶不兵了,而是居高位已久,須得急流勇退。
慶貞帝明白他的心思,為表示彌補,將柴擒虎的爵位升了一級。
而隻要沒有意外,他閣是鐵板釘釘的事。
然而柴擒虎卻在這個時候要求告老還鄉,朝中大部分人都不信。
你才幾歲?!
好多新科進士都沒你年輕,你告哪門子老,還哪門子鄉?!
有人說柴擒虎得勢猖狂,這是在以退為進,本意是要求皇帝提前讓他閣;
還有的人說柴擒虎是在以退為進,本意是要求皇帝允許柴振山重返朝堂,畢竟當爹的今年也才不滿六十,又沒什麽大病,朝中比他羸弱者比比皆是。
總而言之,第一次請辭時,沒人當真。
甚至就連裴遠山和兩個師兄,也委婉地表示,難得前程似錦,這麽早就請辭,未免太……
柴擒虎本也沒想能一舉功,於是半年之後,再次請辭。
此番滿朝嘩然的靜,比上次還大。
終於有人意識到,這廝是來真的。
請辭這種事,本也是朝臣們屢試不爽的招數之一,但需要拿一個度,這個度的最佳衡量標準就是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君不見,有的人本想玩一出擒故縱,奈何慶貞帝表示:不玩兒!
於是假請辭,就了“真被擼”,想哭都沒地兒哭。
也有的幾次得逞後自以為得意,屢次使用,最終耗皇帝耐心:
“如你所願,滾吧!”
總而言之,這是一項如果沒有必死的覺悟,最好別用的狠招。
慶貞帝召見了柴擒虎。
君臣麵對麵,一時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慶貞帝道:“真要走?”
柴擒虎笑笑,“是。”
慶貞帝歎了口氣,“都要撇下朕了!”
他的頭發已然花白,聲音回在空的宮殿中,平添三分淒涼。
去歲,與他最要好的碩親王突發急癥,饒是太醫署傾盡全力,也隻熬了一個月便駕鶴西去,走在了慶貞帝前頭。
碩親王的意外離世讓慶貞帝備打擊,一夜之間頭發白了大半。
他親自為這位皇弟扶棺,哭倒在靈堂上。
也是因為這件事,讓柴擒虎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識到世事無常。
誰能想到平時最活泛最開朗的碩親王會走得如此匆匆?
他還那樣年富力強。
“近來朕時常在想,”慶貞帝幽幽道,“孤家寡人,是不是坐上這個位子,就一定是孤家寡人?”
他的視線飄飄,似乎一直穿厚重的宮牆,飄往不知名的遠方。
“伯都,”他第一次喊了柴擒虎的名,像對待自家子侄一般拉住他的手,幾乎帶了點懇求,“再陪朕幾年吧!”
柴擒虎是紅著眼眶回家的。
虎仔看了,擔心得不得了,抓著自己最喜歡的小弓箭吧嗒吧嗒跑過去,摟著他的腰,乎乎道:“爹爹,你不開心了麽?”
柴擒虎練地把抱起來,顛了幾下,“沒有。”
虎仔有些不好意思地掙紮著跳下地,“我是個大姑娘啦!不可以隨便給人抱啦!”
十歲的姑娘,已經很把自己當個小大人了。
柴擒虎笑笑,轉而的腦袋,“好吧,我的大姑娘!”
虎仔就很得意地叉起腰,得意了會兒,又他的眼角,“那為什麽哭?”
柴擒虎沉默片刻,“有個人想離開一個待了很久的地方,但那裏也有對他很好的人,他有些為難。”
虎仔認真想了片刻,“非走不可嗎?”
柴擒虎替扶了扶小辮子,“是,非走不可。”
慶貞帝待他確實很好,這份好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摻雜了許多個人,他很激。
但正如所有人說的那樣,若再待下去,閣勢在必行。
一旦閣,再想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了。
而一旦無法,他就不得不承擔起許多以前沒有,也不能承擔的東西。
或許是他自私,那種責任和風險都不是他想要的。
現在的慶貞帝是一位寬容和煦的長者,而隨著他的衰老,皇子們的長,權力流失無法避免。
曾經過至高無上帶來的巨大便利的人,都絕不可能接那樣的落差。
到了那個時候,他還會保持現在的樣子嗎?
一代明君到了晚年格大變,這樣的例子,曆史上屢見不鮮。
當初先帝可以把張心留給兒子殺,那麽如今的慶貞帝,會不會把自己留給新君殺來立威?
哪怕隻有一的可能,他也不想為第一個張心。
“好難哦!”小姑娘皺起臉蛋,“那,那可不可以好好道別再走?”
“那就好好道別再走。”
師雁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娘!”
虎仔眼睛一亮,立刻舍棄苦哈哈的老父親,快樂地投奔母親的懷抱。
“今天學箭了?”師雁行親親的小臉蛋,“真棒。”
“小姨教我的!”虎仔得意洋洋道。
說到魚陣,師雁行也有些意外,是真沒想到那姑娘的決心那麽堅定。
若說魚陣沒有對蕭漁心,那是假的,但這個姑娘理智得可怕,冷靜得可怕,甚至某種程度師雁行都自歎弗如。
大約是現在的已經不缺錢,也不需要額外助力,所以綜合考量了婚後的利害得失後得出結論:
親對人……好像沒什麽好哎!
而蕭漁那小夥子也真是有點死心眼兒,儼然一副“除卻巫山不是雲”,中舉後登門提親者不知凡幾,他俱都一一回絕。
對此,江茴愁白了頭。
倒是三年前終於團聚的大姨,江芷說:“不的有什麽要?隻要孩子高興,自己過得好,我看也沒什麽不好。”
幾年前,柴擒虎和師雁行派出去的人終於找到江芷嫁的那個姓徐的學子,他前幾年才中了舉人,上了朝廷名錄。
師雁行忙派人去核實,結果到了之後才發現,這混賬來了一個“上岸先斬枕邊人”!
當初那姓徐的王八之所以娶江芷,不過是看中進士之的份,誰承想短短幾年之後,那江平竟然被砍了頭!
姓徐的便立刻像變了個人似的。
當時外界都以為江茴死了,江芷傷心絕,而姓徐的也說了不風涼話,夫妻倆關係正式破裂。
後來他中舉,自以為出息,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休了江芷,轉頭娶了一名員的庶為妻。
可萬萬沒想到,才休了江芷沒多久,“死去”多年的娘家人竟找了過來!
爹是雜碎,沒想到嫁個男人也是雜碎,江芷徹底傷了心,幹脆利落拒絕了前夫的懺悔,包袱款款來京城跟妹妹和外甥們團圓。
眼見著兩個兒和姐姐都這麽說,江茴也無可奈何。
“罷了,你們都是有主意的。”
見魚陣確實不想親,師雁行就找了個時間,把自己在海外的基業和出海的打算,跟江芷、江茴和魚陣說了,收獲三臉懵。
這,這怎麽就忽然要出海了?
不過這麽一來,姑爺頻頻要求告老還鄉的舉也就有解釋了。
“事未必有那麽糟糕,如果順利請辭,隻用出海遊玩長見識,一償宿願的由頭,日後大可以再回來。”師雁行道,“若新君不仁,不回來也不怕什麽,留下這些產業與師父師娘和兩位師兄置,有什麽事也能擋一擋。”
如此,進可攻,退可守。
這麽一說之後,魚陣就更不想親了。
“你們都出海,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裏!憑什麽!”
即便心悅蕭漁,那又如何?
喜歡就一定要嫁給他麽?
世界這麽大,人生這麽長,即便不能為第一個姐姐,也想努力試試去闖。
我是自由的!
柴擒虎又做了兩年尚書,期間還換到兵部做了一年,然後,他第三次請辭,言辭堅決,再無回旋餘地。
慶貞帝再三挽留,終不能改其意,淚灑當場,無奈允準。
時年四十一歲的柴擒虎亦,幾番叩首,揮淚離去。
離開京城當日,親朋好友都來送行,宋雲鷺和田頃哭得什麽似的,問他們要去哪裏。
直到此刻,柴擒虎和師雁行才說了實話。
還說若是新君不念舊,歡迎他們出海雲雲。
且不提眾人如何又驚又怕又喜,後麵慶貞帝接到市舶司來報,前任兵部尚書柴擒虎攜家人出海,慶貞帝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他沉默許久,然後深深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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