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手忙腳把瓶子抱住, 不解問,“二掌柜的,你生病了?”
胡安和沒空理,他倒吸了一口氣,轉頭不由分說去拉了薛延過來,指著外頭問,“薛延,那個人你認識不認識?”
薛延裳被他扯皺,有些不耐,擰眉道,“問點子廢話,他是誰我是誰,我能認識人家嗎。”
胡安和氣得捶了下他的胳膊,湊近他耳邊吼道,“你仔細看清楚!坐最前面馬上的那個人,是不是你表舅舅?”
聞言,薛延終于肯正去看,他本是覺得胡安和咋呼慣了,敷衍他一下而已,但等真的瞧見了周諶的側臉,薛延卻忽的變了神。
胡安和一直盯著他的表瞧,見狀暗喜,小聲道,“你表舅臉上那顆痣那樣大,許多年前我見過一次后做了三宿的噩夢,再也沒忘過,你偏偏還不信!”
窗外,邱知府正與周諶并肩經過,薛延瞇了瞇眼,撥開還在碎碎念叨的胡安和,抬步追出去。
當初薛延的祖父還做丞相時候,薛家枝葉龐大,幾乎只手遮天。周諶只是薛延母親的一個表弟而已,卻也因此得了許多方便,走上仕途。再后來,薛之寅被冤殺,薛家就此沒落,薛延父親這一支遭到重創,叔伯也均牽連,大多遷出京城,但周諶只是連薛家旁系都算不上的一個遠房,當時也僅是個百夫長,萬幸逃過一劫。
薛延未曾想到,這個當初其貌不揚的小表舅,現竟了堂堂二品大員,又在這樣的時機與他有了集。
儀仗緩緩從織巷門口經過,邱知府一直偏頭與周諶說著什麼,周諶面端正,偶有回應。又一聲鑼響之后,前頭那兩匹黑馬拐了個彎,于巷口消失不見了。
沒過一會,戒嚴解除,街道又恢復了以往的繁華樣子,賣糖葫蘆的小攤不知從哪冒出來,水靈靈的山楂像是孔雀開屏一樣扎滿了草垛子。薛延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目落在虛空中某一點,不知在想些什麼。
胡安和著手走出來,眼里有些興,問,“那是不是你表舅?”
薛延點頭。
胡安和掌道,“果真天無絕人之路!巡可越級掌管地方軍政,舞弊這樣大的事,他沒有理由不管,再者說,若是將幕后主使抓出來,那必定是大功一件,在皇帝面前也是添了面子的!何況他與你又沾親帶故,無論于于理,這個忙都要幫定了。到時候,不僅羅遠芳要進大牢,說不準整個邱家也要轟然倒下,寧安百姓也能有一條活路。”
薛延,忽而笑了,“說你傻,你還真的是不聰明。若是他長了你這樣的腦子,也沒辦法于短短八年之間從百夫長做到二品巡。”
胡安和不明所以,“嗯?”
薛延說,“周諶是我的表舅舅,不是親舅舅,我們以往的關系便就算不上親,甚至連話都沒說過幾句,現在八年未曾聯系,人家連認不認我都說不準,又怎來必定幫我一說?再者言,相護這個道理,你也是懂的,邱時進浸場多年,與朝廷關系必定也是盤錯節,想扳倒他談何容易。最后,就算周諶還記得我這個表外甥,愿意出手幫一把,可我就這樣紅口白牙地去尋他,連張紙證都找不到,最后還不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胡安和捋清了其中關系,最開始的希冀也消散了,頹喪問,“那這可怎麼辦,空歡喜一場了。”
薛延垂眸思索半晌,而后道,“也未必是空歡喜,無論如何,機會來了,總要去試一把。”
胡安和問,“什麼意思?”
薛延沉聲道,“把羅遠芳舞弊的證據都擺在他面前,看他到底想要怎麼做。若是周諶想要查辦,咱們便就推波助瀾,若是他不想,咱們便就按兵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能逮到機會弄死他的。”
“好!”胡安和當即表示贊同,但過了會又躊躇起來,皺眉道,“可是,證據在哪里?”
薛延笑了下,緩緩道,“他自己,不就是最大的證據?”
一陣風吹來,胡安和被凍得攏了攏領口。
他偏頭看了眼薛延,心中暗道,天干燥,薛掌柜又要出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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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七日為大雪節氣,但寧安似乎迎來了一個暖冬,以往十一月便就開始下雪,但如今已快到年節,仍舊一個雪粒子都見不到,天頭也不見冷下來。有些不怕冷的姑娘家,仍舊穿著薄薄的小夾襖穿街走巷,把腰束一小條。
舒服是蠻舒服,卻不是什麼好事。
常言道,瑞雪兆年,瞧如今這樣勢頭,來年春日十有八九要干旱。
這日一早,永樂街的街口便就搭起了戲臺子,演了一出《西廂記》。
一般來說,北地嚴寒,冬日是沒有戲班子在外頭演出的,一是不起凍,二是戲服里棉臃腫,使效果大打折扣。好在今年冬日極暖,倒也不阻礙。臺子搭起來后不過半個時辰,便就有許多看熱鬧的百姓聞風而來,羅遠芳戲癡,自然也在其中。
這出戲明面上是織巷為了吸引客人而演的,但實際上,只是為了羅遠芳。
這位紈绔爺一唱戲,二喝酒,瞧著是個風流倜儻的樣子,但其實腦子倒沒有多好,都被邱知府給寵壞了。以薛延的手段,若想要對付他,真的算不上什麼難事,不過對癥下藥四字而已。
戲唱了一半,薛延給伙計使了個眼,讓他們上去送酒。目的很純粹,就是灌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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