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對顧二姑娘讚不絕口的年輕婦人有些不敢置信，直接去問那韓書生道：「你說的真的嗎？顧二姑娘真的是顧策的兒……」

  「是真的！」韓書生的聲音像是從牙關中出，神鄭重，眼眸中布滿了一道道。

  他姿筆地坐在長凳上，置於桌上的一隻手握拳，削瘦的子繃如一張拉滿的弓弦。

  「對了，顧二姑娘定是顧策之。」旁邊那老者怒聲道，「前不久，我就聽說顧氏要給顧策翻案，還以為只是流言。現在看來，這件事也是無風不起浪！」

  「什麼？！」韓書生難以置信地失聲道，「要為顧策平反？！」

  「因為顧策一人之過，揚州死了數萬無辜的百姓，為此，我大景不但賠款，還割了黃水洋水域給南越，才換來了兩國議和。」

  「顧策就是大景的罪人！」

  「哪怕是將其挫骨揚灰，也難消其罪！」韓書生咬牙切齒道，忍不住憤而拍桌。

  幾個同窗換了一個眼神，藍書生好言寬道：「韓兄，節哀順變。」(5,0);

  旁邊的一個中年茶客若有所悟，就隨口問了一句：「聽這位韓小兄弟的口音，似是揚州人？」

  「我是揚州臺陵城人。」韓書生的聲音更艱了，兩眼充。

  同桌的幾個同窗面同之。

  他們也都知道韓書生的家在臺陵城，九年前，南越大軍突襲揚州時，韓書生在白鹿書院就讀，因此躲過了一劫，而他的家人全都死在了臺陵城，無一活口。

  韓書生眼圈更紅了，如似火，仰首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著幾分言語難以描摹的悲憤。

  九年前，他正月離家去書院前，父母兄嫂弟妹還言笑晏晏，闔家歡樂。

  不過短短三月不見，臺陵城乃至周邊村鎮十室九空，他的父母兄嫂弟妹全都死了，他了無的浮萍，從此孑然一人……他的弟妹死的時候甚至還不滿五歲！

  那一年，南越人退兵後，他也曾回過臺陵城一次，整個村子全空了。

  所有人都死了！(5,0);

  他認識的人都死了！

  一如海浪般洶湧的緒猛地將他整個人覆蓋，淹沒……

  他滿腔怒意與悲愴洶湧難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如果顧策還活著，他真恨不得食其啖其，可顧策死了，早在九年前就死了，骨不全……

  一聽這韓書生的家在臺陵城，眾人全都恍然大悟，立刻猜到了這個書生的親人十有八九都死在了九年前的那場戰火中。

  眾人紛紛對韓書生投以同的目。

  藍書生拍拍韓書生的肩膀，又道：「這顧二姑娘不過區區一名小子，哪是想翻案就翻案的，最重要的還是看朝中的意思。」

  他人也紛紛附和。

  直到一個怪氣的聲音驀地響起：「有道是，朝中有人好辦事，人家顧二姑娘朝中有人。」

  眾人不由看向了聲音的主人，一個方臉的中年茶客。

  「誰？」有人口問道，「難道是衛國公？聽說顧二姑娘救過衛國公的命！」(5,0);

  「錯了錯了！」那中年茶客嗤笑地搖頭。

  見眾人的目都集中到了自己上，他才道：「是大皇子。」

  「大皇子？！這怎麼可能呢！」藍書生覺得不太可能，「當年大皇子是因為顧策之過才去了南越為質子，整整八年！」

  最恨顧策的人應該是大皇子才對。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中年茶客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說道，「這顧氏手段了得，把大皇子迷得神魂顛倒，是大皇子的心肝寶貝，心頭！」

  「為了討歡心，前陣子大皇子還去了無量觀祭拜顧策的牌位！」

  眾人再次一驚。

  茶鋪里，一時間安靜了下來，瀰漫起一抑的氣氛。

  「……」顧燕飛靜靜地著那一桌的幾個書生，瞳孔一點點地變得深邃。

  風一吹，頰畔的幾縷青被風吹起，有幾零散地拂著雪白無瑕的面頰，使周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悲涼。(5,0);

  顧策的惡名已經持續了兩世，人人都罵他是大景朝的罪人，恨不得他永世不得超生。

  上一世，自難保，無能為力，只能聽著旁人唾罵他，指責他，貶低他……

  「啪！」

  韋娘重重地拍桌，指著那幾個書生斥道：「書呆子，胡說什麼呢！」

  「虧你們讀了這麼多書，就只會人云亦云，我看是越讀越糊塗了！」

  「像你們這種人就是考上了進士，將來去了地方為，也就是弄出些冤假錯案，害人害己！」

  韋娘聽祖父衛國公說過九年前的那一戰。

  祖父說，當年顧策降敵的事其實疑點重重，先帝忌憚勛貴，本可借著顧策這件事對其他勛貴示威，可先帝沒有這麼做，反而輕輕揭過了，甚至沒給顧策定下一個明確的罪名。

  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照他看，先帝十有八九是心虛。

  那一桌的書生們全都朝韋娘了過來。(5,0);

  藍書生眉頭地皺了起來，先是怒，再是不屑，冷哼了一聲道：「不知所謂，竟然還有人要維護顧策這等降敵的罪人！」

  「吾等男子漢，別跟個不知是非對錯的子論長短。」另一個書生接口道。

  幾個同窗想要安韓書生一番，卻見韓書生驀地起，目微凝，那堅毅決絕的表似乎下了什麼決心。

  「韓兄！」藍書生擔憂地看著韓書生，生怕他了什麼刺激。

  「我要去告狀！」韓書生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為了我死去的家人！」

  顧策死了，自己既不能質問他，也不能親眼看他刑。

  但有一件事，是現在的他能做的！

  他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顧策那等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罪人被平反！

  否則，他讀那麼多書，又有何用？！

  「等等！」藍書生連忙也起了，對上韓書生堅定的眼眸道，「我陪你一起去！」(5,0);

  「我們一起告狀去！」

  「大皇子殿下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為顧策平反，我們豈能坐視不理！」

  同桌的另外幾個書生也都義憤填膺地站了起來，紛紛附和，連帶旁邊一桌的幾個讀書人也說要同往，還有人說要去喊同窗一起，頗有一呼百應的架勢。

  這些書生都仿佛沒看到韋娘似的，簇擁著韓書生離開了，一個個熱沸騰，目異彩。

  茶鋪里的其他茶客們看得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事竟然往這個方向發展了，接著，茶鋪里再次譁然，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異常的緒。

  什麼跟什麼啊？！韋娘兩道英氣的濃眉蹙了起來，眸沉沉。

  霍地起，心急如焚地丟下一句：「燕飛，我回去找祖父！」

  韋娘也知道輕重，書生意氣，這些書生湊在一起，事可就鬧大了，怕是會在朝堂掀起一陣風浪。

  這件事本與顧燕飛不相干，是自己為了幫路芩才把拖下了水，自己有不開的責任。(5,0);

  再說了，明明就是華家要害人，現在倒是惡人先告狀了！

  得趕去找祖父，不能坐以待斃，讓自己與顧燕飛陷被的境地！

  韋娘越想越急，利落輕盈地上了馬，顧燕飛看著，思索了一下，終究沒去攔。

  「燕飛，回見。」韋娘匆匆地騎馬走了。

  而顧燕飛慢吞吞地喝完了杯中的大麥茶，給了茶錢後，便牽著那匹汗寶馬往萬草堂方向去了。

  萬草堂外，圍觀的那些路人稍微散去了一些，還有十幾人在那裡探頭探腦。

  街道上，路過的人看這裡熱鬧，也好奇地圍了過來，打聽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些嘈雜的喧囂聲本就沒有傳顧燕飛耳中。

  顧燕飛停在了大門外，轉頭朝萬草堂里去，一眼就捕捉到了前堂里鶴立群的顧雲嫆，顧雲嫆一臉正地寬著華大夫人與華大老爺。

  「……」顧雲嫆眉頭一，似有所覺，轉頭準確地朝顧燕飛的方向看來，兩人的目在半空中靜靜地相在一起。(5,0);

  倆的眼神都很平靜，如一池靜死水，就這麼靜靜地相互看著對方，似在互相衡量，無聲地膠著著。

  顧燕飛角一揚，對著顧雲嫆展一笑。

  過上方的枝葉層層疊疊的過濾，落在臉上，風一吹，影在的小臉上搖曳、跳著，愈發顯得的這個笑容生之極。

  這笑容太過璀璨，太過生，可看在顧雲嫆的眼裡，卻不太舒服。

  又是那種眼神！那種仿佛在看，又仿佛本不是在看的眼神。

  顧燕飛角的笑意又深了一分，本不在意顧雲嫆是何反應，看的是顧雲嫆周的氣運。

  這才二十來天不見，那金燦燦的金氣中夾雜的黑氣又變得更多了，彼此糾纏在一起，縷縷的黑氣像一張蛛網般將金氣纏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