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華覽艱難地點了點頭。

  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對他來說，是那麼艱難，等於是把次子也給舍了出去。

  可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說到底，大皇子也不過是為了心上人才會管他們華家的家務事，自己現在把顧二姑娘摘出去了，這件事也就能揭過了。

  楚翊笑而不語。

  韓書生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來回看了看華覽夫婦，約也能窺見華覽的意圖。

  他連忙作揖道：「大皇子殿下，可否容學生一言？」

  楚翊淡淡一笑：「說吧。」

  韓書生整理了一下思緒，正道：「殿下，中午時學生也在萬草堂外，當時華夫人分明說的是顧二姑娘以邪害人！」

  「除了學生，也有不人親耳聽到。流言已然傳開，若是顧二姑娘是冤枉的，那豈不是污了的清名？」

  「還請殿下務必查出真相，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讓作惡之人逍遙法外！」(5,0);

  韓書生字字句句擲地有聲，清晰地迴響在空氣中。

  另一個學子走到韓書生的邊，也跟著作揖道：「三人虎，眾口鑠金。還請殿下明查！」

  周圍其他的學子們也是深以為然，齊齊地也對著楚翊俯作揖，齊呼「請殿下明查」，一派眾志城。

  華覽真是殺了這愣頭青的心都有了，可是他掌摑唐氏是教妻，卻不能對一個有功名在的舉人出手。

  更何況，大皇子還在這裡呢！

  「韓章和，你要真相？」楚翊語調溫和地問道，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風。

  韓章和不懂大皇子為何會這麼問，但還是肯定地頷首應了：「真相本該大白於世。」

  「既如此，那就查吧。」楚翊又是一笑，一副順應民意的樣子。

  見狀，韓章和等學子們全都對他心生好，一個個覺得大皇子殿下能聽取他們的諫言，就如今上般，將來也必是個仁君。

  眾人的恭維聲此起彼伏。(5,0);

  唐氏紅腫的臉上也出了期待之，淚意盈盈地跪了下去，嘶啞聲音喊道：「請殿下查明真相！」

  心裡想的是，只要真相大白，大皇子就能救的兩個兒子了。

  「華覽，把華氏族譜呈上。」楚翊道。

  「……」華覽的面微微一變，下意識地將手中的族譜攥得，眼神遊移不定，但還是強撐著。

  鑾儀衛中，走出一個高大威武的小鬍子青年，大步流星地走向華覽，出了一隻手，「華大老爺？」

  他神冷峻地看著華覽，眼底一片森然。

  華覽沒有，依然死死地攥著那本族譜。

  這個時候，他的這種做派無異於心虛。

  小鬍子青年可不會跟華覽客氣，先禮後兵，出手如電地一把住了對方手腕上的道。

  一鑽心之痛頓時朝華覽襲來，他吃痛地低呼一聲，手不自覺地鬆開，那本族譜手而出。

  小鬍子青年輕輕巧巧地接過了那本族譜，雙手將之呈給了楚翊。(5,0);

  與此同時，無量觀的幾個道士很會看眼地搬來了桌椅、茶幾，又給楚翊上了茶。

  楚翊就在一棵枝繁葉茂的菩提樹下坐下了，上方的樹影投在他上，襯得他氣質清華，如松風水月。

  他悠然翻起了那本厚厚的華氏族譜，一頁翻過一頁，每一頁都翻得飛快……

  周圍的所有人都目灼灼地盯著楚翊的一舉一。

  跪在地上的唐氏連忙道：「族譜的前十頁寫的都是宗房這一支……」

  「從我家老爺的父輩開始，每一代……」

  區區十頁，楚翊不用一盞茶功夫就看完了，目深邃地看向了正前方一丈外的華覽，緩緩地開口道：

  「華祥生於天曆十二年，病故於天曆三十年二月十六日。」

  「華融生於弘武十年，病逝於天曆十一年七月初三。」

  「華衍生於元安二年，病故於元安二十一年五月二十日。」

  「……」(5,0);

  楚翊連續報了六七個名字，明明方才他也只是草草地瀏覽了一下，卻已經把這些人的生辰與死祭日期記得清清楚楚，沒有一一毫的停頓。

  韓章和等幾個學子都有些驚訝，有些欽佩，心中暗道：莫非大皇子殿下還有過目不忘之能！

  他們在心裡默算著，發現如同方才唐氏所言，華家歷代都有男丁在十八歲上下英年早逝。

  這也難免令人覺得蹊蹺。

  華覽的心又沉了沉，但還是強自鎮定地說道：「回殿下，族人多有弱，子嗣不，實乃家族憾事。」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一派傷無奈。

  「華氏是綿延三百年的世家高門，族中歷代出了不名士，冠絕當時，」楚翊娓娓道來，「華盛權傾朝野，華醇文採風流，華宴乃舉世聞名的書法大家……」

  華覽聽著，不由面驕傲之，了。

  「世人皆羨華氏英才輩出，不想族中竟如此艱難，真是天妒英才。」楚翊似乎只是隨口慨了一番，卻給一種意味深長的覺。(5,0);

  乍一聽，他並沒有在質疑什麼，卻又讓人聯想重重，因為華家這些冠絕一時的人個個都是壽終正寢。

  韓章和的眉心皺得更深了，又道：「殿下，學生可否借華氏族譜一觀？」

  華覽想說不，可這裡本沒有他置喙的餘地，楚翊直接把那份族譜遞給了韓章和。

  韓章和恭敬地雙手接過那本族譜後，慢慢地翻了幾頁……

  若是心中沒有懷疑的話，這也不過是本平平無奇的族譜，可是當韓章和的心裡已經有預想，這個時候，不字眼都讓他覺得目驚心。

  這本族譜是染了的！

  風一吹，上方的樹影搖曳不已，映得韓章和的表晦暗如淵。

  華覽的臉越發沉了，繃如鐵，整個人仿佛深陷在一片冷的泥潭中，即便他不，他的也在一點點地下沉，泥足深陷。

  他心頭恨意翻湧，這些恨意此時無宣洩，也只能投諸到了唐氏的上，眸子裡殺意四溢。(5,0);

  兒子可以再生，可所為卻是要毀了整個華家啊！

  照哥兒也是他的兒子，難道他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僅剩的兒子去死嗎？！他都說了會救照哥兒，可妻子就是不信！

  華覽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形如凍僵般僵直，再次對著楚翊作揖道：「殿下明鑑，哪族哪戶沒有人病故，真是夫人癔癥了。」

  楚翊優雅喝了口茶，才問道：「唐氏，你覺得自己癔癥了嗎？」

  華覽聞言，不免覺得荒謬，哪個瘋子會承認自己瘋！

  他連忙道：「殿下，這得了癔癥之人……」

  話說了一半，他就覺到右脛骨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他痛呼了一聲，踉蹌地跪了下去，與唐氏肩並著肩跪在了一起。

  後方，那個小鬍子的鑾儀衛笑瞇瞇地收回了踹人的腳，高高在上地說道：「華覽，殿下問的人不是你。」

  都是這刁婦的錯！華覽疼得額角冒出冷汗，遷怒地對著唐氏了個眼刀子，而唐氏強地與華覽對視，毫無怯懦之。(5,0);

  的心裡有了底氣：有大皇子在，老爺肯定不能把怎麼樣！

  是他的嫡妻元配，老爺不能休妻，兩個兒子又是這一房唯一的脈，最多也就是這件事過後，被他冷落罷了。他想納幾房妾室甚至貴妾，納就是了。這把年紀，連孫子都快有了，又有什麼好怕的！

  是當母親的，兩個兒子才是的一切，人死如燈滅，要的兒子活著！

  「殿下，民婦沒有得癔癥！」唐氏這會兒已是不管不顧，一狠心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說了。

  方才急匆匆地跑來求玄誠真人時，緒激，只想快點毀了那些供奉在觀中的牌位，因此說得語無倫次，而現在，冷靜了不，說話也變得有條理多了。

  從長子與路家結親開始說起，說以為華覽只是想給長子沖喜，誰想華覽的目的竟是為了結親；說華家歷代都有給子嗣結親的習俗，結親的方全是活人，之後全都因為親早早亡故，方的死祭都記錄在族譜里，都是可以查的；還說華覽以及其父祖輩做這些的目的就是為了興旺家族，還把那些牌位都供奉在了無量觀。(5,0);

  韓章和等學子們也都聽得一清二楚，只覺得聳人聽聞，神間出驚駭、嫌惡之，也有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神中夾雜著深切的憤懣。

  真相已經很明確了，華覽與唐氏的兒子之所以會病，是華覽所為，本與顧二姑娘無關。

  華家人不僅心思惡毒，冷無，而且行事實在是無法無天！

  所有人面面相覷，此時再聯想他們此前去告狀時曾口口聲聲地說是顧二姑娘施展邪害人命，不免覺得慚愧不已。

  當時，大皇子是怎麼說的，耳聽為虛。

  是啊，耳聽為虛。

  他們寒窗苦讀十幾載，個個自認學富五車，卻連這種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被事的表象迷了眼睛！

  讀書是為了明理，而他們真是枉為讀書人。

  學子們全都微微垂下了頭，從臉上到心裡都是火辣辣的，灼燒得難，覺得本就沒有面再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