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無別的選擇了。

  蕭首輔飛快地衡量了利害，艱難地說道：「皇上英明……」

  楚祐角勾出一個狠厲的弧度，眼神更冷了，冷冷地瞥了蕭首輔一眼，整個人宛如籠罩在一層濃濃的霾中。

  他從前倒是不知道他這個皇兄這般好口才，明明是皇帝執意要為顧策翻案，卻說得好像一心為他這個皇弟般。

  皇帝慢悠悠地掃視著眾人，把大家的沉默當作了默認，淡淡道：「既然各位卿都沒有異議，那就這麼辦吧。」

  至此，一錘定音。

  「父皇英明。」楚翊第一個對著皇帝作揖，姿態優雅依舊，他的眼睛明亮得如同夜空中的銀月。

  衛國公接著抱拳，嗓門洪亮地開口道：「皇上英明，皇上萬歲萬萬歲！」(5,0);

  其他勛貴武將也齊呼起皇帝萬歲，喊聲整齊劃一，落地有聲，仿佛帶著雷霆之力。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他們的心態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別，心頭都是激盪不已，有人眼圈紅了，有人眸中閃著水，有人牙咬。

  他們的腦海中都反覆回味著方才餘存正說的那些話。

  沒有人比他們這些從戰場上走出來的人更能會那種孤立無援的絕與悲壯，像是一把把刀子般深深地扎在他們的心頭，讓他們覺心頭淋淋的，劇痛難當。

  為將者為國廝殺是理所當然，為國捐軀也是一種榮耀，可他們不能背負上叛國的污名！

  一種凝重悲壯的氣氛籠罩在整個皇宮之中。

  這個夜晚註定不太平，凌晨時，各城門都出了公文，表明皇帝下旨徹查九年前的顧策案。

  這也是皇帝的一種表態，此案會明正大地查，會當著天下人的面查，不會有毫的弄虛作假。

  於是，一大早進出城門的百姓都看到了這道公文，在布告欄周圍圍得是里三層、外三層，熙熙攘攘的一片。(5,0);

  圍觀的百姓中，有識字的，也有不識字的。

  那些不是指不識字的人就抓著其他人幫著念那道公文。

  九年前大景與越國的那一役是所有大景人的痛。

  當年，大景的將士加上百姓一共死了足足八萬人，背後還有很多人家妻離子散，很多人家失去了壯丁，艱難度日。

  就算先帝並沒有明文顧策叛國，但舉國上下，上至老人，下到孩，都知道是顧策降敵開城門才導致越軍大開殺戒，更導致大景在那一役落敗。

  人人都罵顧策是叛將，卑鄙無恥，毫無氣節，罵他禍國殃民，斥他之罪所以上通於天，萬死而不足以贖罪。

  這份沉重的罪孽全都由顧策一人背負了。

  可萬一……

  顧策是無罪的呢？

  百姓們的緒十分激，有人為顧策屈，有人說拭目以待，也有人堅信顧策有罪，眾人激烈地討論了起來，喧囂嘈雜，如同一鍋沸水般。(5,0);

  人群的外面，一個八九歲的男抓著一個著灰袍的中年男子的角，尖聲道：「爹，我要吃那個米糕，給我買那個米糕！」

  中年男子皺起了眉頭，沒好氣地斥道：「李豪，你剛剛不說要下來看熱鬧嗎？」

  「反正我要吃米糕！」男李豪仰著頭，固執地說道。

  旁邊的一輛青篷馬車裡傳來一個蒼老的音：「招娣，你帶你弟弟去買米糕。」

  另一個年輕的音很快應了，馬車上很快就下來一個二十來歲、相貌清秀的青婦。李招娣一把拉起了李豪的手，討好地說道：「豪哥兒，姐姐帶你去買。」

  等李豪抓著熱騰騰的米糕回到李父邊時，李父還在看著前方的公文，李招娣就順口問了一句：「爹，你在看什麼？這公文上說什麼了？」

  李招娣不識字，也只能問爹了，只聽周圍的人群在說著什麼「顧策」、「翻案」云云的話，聽得一頭霧水。

  「說是要給顧策平反……」李父的眼睛地盯著前方的公文，目簡直快在公文上燒出兩個來。(5,0);

  「平反？平什麼反！」

  「那個死丫頭來了京城，旁的事不做，就會搞這些七八糟的！」李父咬牙切齒地說道，那糙的面龐有些扭曲，眼裡迸出濃濃的嫌惡之。

  李招娣抿了抿飽滿卻略顯慘澹的，表有些複雜。

  當然知道爹說的「死丫頭」是誰，是那個在他們家生活十四年的二妹。

  也是直到去年才知道，原來那個二妹不是的親妹妹，侯府的千金顧雲嫆才是的親妹妹。

  前方的人群還在熱烈地討論著公文的事，甚至還有更多的人圍了過來。

  一個銀髮老嫗聲音高地說道：「這定是大皇子要為先定遠侯顧策平反，昨兒我在萬草堂那邊可是親眼見過大皇子的！」

  老嫗一臉的驕傲，兩眼閃閃發亮，覺得這事夠吹完下半輩子了。

  一個的中年婦人好奇地拉住那銀髮老嫗，問道：「老姐姐，大皇子長什麼樣？」

  老嫗下一昂，「俊得跟個謫仙似的，好看，太好看了！」(5,0);

  詞彙頻發，也只能頻頻強調大皇子特別好看。

  李父冷哼了一聲：「什麼謫仙？是個睜眼瞎吧，堂堂皇子竟然會瞧上那個乾的死丫頭。」

  一個方臉的青青年從車轅上下來，略帶不耐地催促道，「你們快點，我家公子還等著各位呢。」

  青青年指了個方向，就見前方不遠的一輛酒樓中走出了一個十七八歲的藍袍公子，年輕俊逸，姿拔。

  李父馬上換了一張熱的笑臉，瞇了瞇渾濁的眼睛，熱切地問道：「那位就是方公子？」那位命人把他們接來京城的方公子？！

  「走吧。」青青年敷衍地點了點頭，趕領著李父等人朝方明風的方向走去。

  那輛青篷馬車也跟在他們旁。

  酒樓門口的方明風遙遙地打量著漸行漸進的李父一行人。

  李父中等高，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天青直裰，腰系玄絛，鬢角已經染了幾霜發，整個人打理得還算乾淨。(5,0);

  方明風的目隨即落在李父不斷在袍上的手指以及游移的眼眸上，眼底掠過一輕蔑。

  此人舉止鄙庸俗，涵空，像這種上不了臺面的人也難怪能養得出顧飛燕這種虛浮做作、冷心冷的人。

  「方公子。」李父恭恭敬敬地給方明風作揖行禮，不敢直視方明風。

  他曾經在顧家當差多年，後來才因為各種原因去了豫州管理莊子，所以各種規矩禮數還是懂的。

  方明風很快收回了打量的目，本沒看李父後的李招娣與李豪姐弟倆。

  他輕輕地了袖，淡漠地說道：「我讓人在城西備了一個宅子，你們先去住著，等需要的時候，我會讓人去你們。」

  頓了一下後，他語速放緩，警告了一句：「除此以外，你們最好安份點。」

  他的神語氣從頭到尾都是雲淡風輕，似乎在看他們，又似乎他們本就映不他眼中，渾上下著一子驕矜的貴公子氣度，高高在上，令人覺得可而不可即。(5,0);

  「是，方公子。」李父唯唯應諾，卑躬屈膝地連連點頭，「您放心，我們一定什麼都聽您的安排。」

  李招娣略有些閃神，呆呆地看著方明風，忽然想起了方才那老婦贊大皇子就跟謫仙似的。

  原來，京城裡還有這般俊貴氣的年公子，天上的謫仙應該就是如眼前這位方公子這般吧。

  李招娣的面頰上泛起微微的紅暈，下意識地將弟弟的手握得更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酸酸的，苦苦的，悶悶的。

  再聯想那個鄙不堪的亡夫，微咬下，忍不住就想道：要是當年被換走的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