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樊北然挑了下眉梢,心裡覺得稀罕極了:顧瀟這人從前一直有些目下無塵,自覺他是未來的定遠侯世子,就要別人捧著、敬著,從不屑降尊紆貴。
顧瀟含笑又道:「樊二哥要是喜歡看戲,下回我們可以一起去天音閣,我請樊二哥一起看戲……」(5,0);
他說得熱,可與他認識了十來年的樊北然卻莫名地生出一種汗倒豎的詭異,忍不住想:顧瀟是吃錯了藥,還是他爹被奪爵打擊太大了?
樊北然一不小心就有些閃神,顧瀟後面的話就有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直到顧瀟反覆了他兩聲「樊二哥」,他才回過神來,挑了下劍眉。
顧瀟的表僵了一瞬,但很快就出了一抹笑容,指了指窗外道:「我好像聽到有嬰孩在哭,你們可聽到沒?」
嬰孩?
眾人再次斂聲,這一次,梧桐示意那樂伎停下了琵琶。
當水閣外安靜下來時,眾人側耳傾聽,約間,風中似乎真的帶了一些哭聲,斷斷續續。
樊北然、路似等人面面相看。
「我知道了!」顧瀟掌笑了,「莫不是大哥有庶子了?」
「這等喜事,大哥怎麼不早些跟我說呢。」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男兒沒有親,就有庶子,這可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反而是一樁醜聞,一旦傳揚出去,規矩大的人家本就不會把閨嫁給這種沒規沒矩的人家。(5,0);
顧瀟慢條斯理地淺啜了一口酒水,角揚了揚,等著他這位大堂兄變臉,等著顧淵的臉上出難堪之。
他從來不喜歡這位大堂兄,大伯父在世時,顧淵是天之驕子,令他可而不可即,人人都讓他學大堂兄。
後來他的父親繼承了爵位,他了未來的定遠侯世子,本該是眾星拱月的對象,可是,像路似、樊北然、岳浚這些個在京城中有名有姓人家的公子依然只跟顧淵這個罪臣之子往來,從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不明白,顧淵到底有什麼好,既然是罪臣之後,就該安安分分,匿起來,但顧淵總搶他的風頭。
而現在,侯府更是因為顧淵而失去了爵位,他再也不可能是世子了!
想到這裡,顧瀟的目一點點地變得沉起來,面上看似在笑,著酒杯的右手卻繃得。
他忍顧淵已經很久了。
迎上顧瀟挑釁的目,顧淵卻是笑了,笑聲清朗如松風,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把玩著小巧的白瓷酒杯,直呼其名:「顧瀟,你今天出門前不會是忘了吃藥吧?」(5,0);
「……」顧瀟一怔。
他還沒反應過來,樊北然、路似等人已經樂不可支地哈哈大笑起來,路似笑得眼角溢出了淚花。
顧瀟慢了一拍,才明白過來,顧淵這是在說自己有病。
年的臉一點點地漲紅。
路似還要火上澆油,戲謔道:「顧瀟,既然生病了,這藥就不能斷。」
「是啊是啊。」費六公子連連點頭,「否則可就前功盡棄,弄不好還會病得更重。」
他們說得煞有其事,仿佛顧瀟是真的病了,而他們只是好心在給建議。
樊北然嘆息道:「顧瀟,你才十四,不是四十吧?記差到這個地步,連去年的事都不記得了,是該吃點藥治治。」
顧瀟:「……」
路似艷羨地接口道:「阿淵去年大半年都在西南,天高皇帝遠的,多自在。哪像我!」
他們幾個人都知道,顧淵去年上半年隨軍去了西南,本就不在京城,軍規森嚴,他哪裡有時間生出一個庶子啊!(5,0);
樊北然也羨慕顧淵,「聽說西南的人特別多,還有異域風,與京城的人不一樣……」
「我在三年前也去過一次西南……」費六公子頗有幾分懷念地說道,接著又噗嗤大笑,調侃道,「西南這鬼地方啊,待一個月還湊活,半年那簡直是人間地獄啊!」
「阿淵,真是辛苦你了!」另一個公子哥也是心有戚戚焉,同地拍拍顧淵的肩膀。
眾人言笑晏晏。
顧瀟眼角了,差點沒把手裡的酒杯給碎了。
靜默了一會兒,他深吸了兩口氣,努力地又把話題帶了回來:「我剛剛只是開個玩笑,不過,樊二哥,費六哥,路四哥,你們真沒聽到嬰孩的哭聲嗎?」
「我聽著這哭聲好像就在附近不遠……」
他放下手裡的酒杯,一本正經地對著顧淵提議道:「大哥,以我之見,這事還是查查得好,免得有宵小潛府,大姐姐、二姐姐還在府里,都還沒出嫁呢……」
他這句話沒有說完,但在場的這些公子哥誰也都不是傻子,都聽得明白顧瀟的未盡之語。(5,0);
這小子不是「病」,是「瘋」了吧。
他沒事找事,牽扯不上顧淵,就要往堂姐們的上潑髒水,是因為太久沒被揍了嗎?!
樊北然等人一言難盡地看著顧瀟。
「夠了!」顧淵的臉瞬間板了起來,宛如覆了一層冰霜,冷冷地對著顧瀟喝斥道,「顧瀟,不會說話,可以不必說!」
說話時,一冰冷銳利的殺伐之氣鋪天蓋地地朝顧瀟來,顧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
顧淵吩咐梧桐道:「送他出去。」
「……」顧瀟的臉都黑了,面沉如水,完全沒想到顧淵會這麼不留面,當著這些京城貴公子的面前給自己難堪。
「誰敢!」顧瀟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一掌拍在酒桌上,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
他傲然,就不信誰敢趕他走!
顧瀟全然忘了今時不同往日,這裡已經不是一個月前的「定遠侯府」了。
從前顧瀟雖然沒有被立為世子,但是他是侯爺顧簡唯一的嫡子,府中上下都覺這是早晚的事,下人們全都對他恭敬有加,遠勝顧淵。(5,0);
而現在,這個府邸是還姓顧,卻不是二房的天下了。
這宅子又回到了長房的手裡,如今這府邸的主人是顧淵。
顧淵一聲令下,顧府的幾名護衛立刻就聞聲而來,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顧瀟,手作請狀。
「堂二爺,請。」護衛長還算客氣地說道,用言語提醒顧瀟,他已經不是這府邸的二爺,府里已經分家了。
「……」顧瀟差點沒說放肆,最終還是把這兩個字咬在了舌尖。
顧瀟的臉更差了,面黑如鍋底,不快地盯著顧淵。
護衛長又催促了一聲:「請。」
「哈!」顧瀟笑了,薄笑得歪斜。
這一笑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走就走!」顧瀟起了,拂袖走了,給了顧淵一個惻惻的眼神,昂首闊步地離開了。
直到顧瀟走出了小花園,還能聽到後方水閣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說笑聲。(5,0);
很顯然,對於顧瀟的來或者去,他們半點沒影響,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起鬨就起鬨……
顧瀟狠狠地咬了咬牙,只是略作停留,就健步如飛地繼續往前走去,在幾名顧府護衛的押送下,從府邸的西角門出去了。
「咚!」
角門重重地關上了,震得顧瀟的心也微微了一下。
這裡明明是他的家,卻被大哥顧淵奪走了,而他卻被驅趕了出去。被拒之門外。
顧瀟面上的繃,憤懣的表中夾雜著一憋屈,咬了咬牙,眼神狠厲。
他坐上了自家的馬車,對著車夫吩咐道:「去北鎮司。」
車夫一愣,面微微一變,但還是應了。
馬鞭啪地揮出,馬車飛馳而去,一路不停地去了這京城中最為人忌憚的地方之一。
「北鎮司」的牌匾高高地掛於大門上,只是這麼看著,就讓人生起一徹骨的寒意,這個地方就仿佛鬼門關似的,門外是人間,門就是十八層地獄。(5,0);
守在大門口的兩個錦衛一看到顧瀟,就橫刀把人給攔下了。
「北鎮司重地,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擅闖的!」其中一名方臉錦衛從臺階上高高在上地俯視著顧瀟,面無表,眼神冰冷,仿佛一言不合就會把刀從刀鞘中拔出,讓顧瀟濺當場。
顧瀟深吸一口氣,案首,鼓起勇氣,朗聲道:「我是來舉報的!」
「先定遠侯顧策之子顧淵窩藏朝廷欽犯!」
他的聲音相當洪亮,不得裡面的人、街道上的人都能聽到。
錦衛自然知道誰是顧淵,也知道顧淵剛被大皇子下令從鑾儀衛調往金吾衛,明天一早就要走馬上任。
很顯然,大皇子是要對顧淵委以重任。
方臉錦衛眸閃了閃,依然板著臉,聲音淡漠地質問道:「窩藏了何人?」
「庾家餘孽。」
顧瀟將這四個字說得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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