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若微微蹙眉,忍著嗆人的酒味朝他行了一禮,“妾見過貝勒爺。”
“是你?”胤禛睜著朦朧的醉眼仔細打量了淩若一眼,居然認出了,踉踉蹌蹌地指了道:“你,你不是應該在宮,宮裏選秀嗎?怎麽跑到我府裏來了?”
“榮貴妃已將妾指給貝勒爺為格格。”話音剛落便見胤禛不慎踩到一塊凹凸不平的碎石上,子失了平穩差點摔倒,淩若趕扶住,
胤禛拍拍發暈的腦袋醉笑道:“對,我想起來了,皇阿瑪和我說過你,他還要我好好待你,莫要虧待了去。”
“皇上也知道這事了嗎?”淩若一怔,連胤禛甩開了的手都沒發現。
“怎麽不知道。”胤禛往裏灌了一大口酒,腳步踉蹌地道:“為了你的事皇阿瑪龍大怒,將榮貴妃足在景仁宮,額娘說從未見皇阿瑪發過這麽大的火。”
皇上,他是這樣關心嗎?可是一切都遲了,想必皇上心中也明白,否則不會這樣囑托四阿哥……
淩若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抬眼去,發現胤禛不知何時跑到池畔,隨時都有可能摔下去,這大晚上的又喝得這般醉,真摔下去可怎麽得了。
“貝勒爺小心!”胤禛腳下一險些落水中,淩若慌忙將他拉住,埋怨道:“您這是喝了多酒啊,竟醉這樣?”
“多?”胤禛茫然搖頭,“我不記得了。”頓一頓他捂著口忽而笑道:“喝醉了嗎?不,沒有,我的心還疼,還沒有醉,我還要喝,你放開,我要喝酒。”
“再喝下去我怕你連路都不會走了。”淩若死死按住他的手,說什麽也不讓他繼續喝了,真不知這位爺發的是哪門子瘋。
“你好煩啊。我不用你管。”胤禛用力推開麵前這個煩人至極的小子,看到因站不穩而摔在地上,薄冷冷吐出兩個字,“活該!”
“你!”淩若一陣氣結,若不是見他喝醉了酒,才懶得管他。好疼啊,抬起撐地的手,發現上麵破了好大一塊皮,火辣辣的疼。
胤禛將壺裏最後一口酒飲盡,揚手將酒壺拋池中,大聲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暮。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哈哈哈!”他在大笑,卻聽不出毫開心之意,有的隻是無止無盡的悲傷與難過。
“我想要的求之不得,不想要的卻一個又一個。”他止了笑回過頭來,眸中有無窮無盡的悲傷,令淩若深深為之震驚,“鈕祜祿淩若是嗎?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為什麽?”
淩若大約明白了,胤禛心裏應是有喜歡的人,但是卻不能與之在一起,反而他不喜歡的人,譬如自己,卻一個個被塞到他邊。
淩若猛然想起之前墨玉的話,今夜是八阿哥大喜的日子,胤禛與八阿哥是同胞兄弟,沒理由不去的,如此說來應是從那裏來,難道胤禛喜歡的是八福晉?
淩若用力捂住自己的,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驚出來,這個猜想實在太過驚人了,但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可能。
他與,原來皆是傷心人。
許久,淩若上前扶住他,輕輕道:“妾不能回答貝勒爺的問題,但是妾曾聽佛家說過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隻有真正經曆過這八苦方才是完整無缺的人生。”
“別離……求不得……放不下……”胤禛喃喃重複著淩若的話,一遍一遍,許久,他抬頭朝著高懸於夜空的明月出手,然後緩緩合攏,月依舊在那裏,他什麽都抓不住。
忽地,他抱住淩若抵在的肩上放聲大哭,像一個小孩般哭泣,仿佛要將心中的痛苦與悲傷都渲瀉出來。淩若從未想過一個男人可以哭得那麽傷心那麽無助,更無法想象高傲、冷漠如胤禛也會有哭泣的時候,想來,他心中應是極了……
如此想著,心中竟生出一心疼的覺,默然無語……
許久,哭聲漸漸止住,當胤禛抬起頭時臉上已看不到一淚痕,唯有淩若清楚,剛才那一切並不是幻覺。
“陪我坐一會兒吧。”這一刻胤禛的眼神清明無比,看不出一酒意。
“好。”淩若沒有拒絕,陪他一道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寒意隔著裳滲,淩若忍不住打了個寒。
“冷了?”胤禛睨了一眼隨手下長袍披在上,不容拒絕。
聞到上屬於胤禛的氣息,淩若臉微微一紅,低頭環抱雙膝靜靜坐在胤禛邊,聽他指著天上的星星一個個告訴什麽名字。
“這顆是牛郎星,那顆是織星,每到七夕時,兩顆星就會離得很近。”說到這裏胤禛神微微一黯,恍惚道:“以前總問我什麽時候能到七夕,這樣牛郎和織就可以團聚了。”
“是一個怎樣的子?”知道不該問這個,可是又忍不住心中好奇。
“湄兒嗎?”說到這個名字,胤禛角浮起苦的微笑
眉……湄……蒹葭池……淩若眸剎那一亮,仿佛有一道閃電在腦海中劃過,令豁然開朗,口而出道:“蒹葭池是為八福晉而建?”
話出口才意識到不好,隻是猜測胤禛喜歡的人是八福晉,又不曾證實,怎能這樣不負責任地說出來呢,萬一錯了可怎麽辦。
胤禛意外地了一眼,自嘲道:“你猜到了嗎?八福晉……”天知道說出這三個字時他的心有多痛,簡直像有針在紮一樣。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說喜歡西湖滿池蓮花盛開的樣子,所以我為建了這個蒹葭池,希能夠天天看到,可是並不稀罕,連看都不曾來看過一眼。”胤禛的聲音是強行抑後的哽咽,“十餘年,我守了十餘年,可最後卻離我而去,沒有一留……”
淩若不知該從何勸起,經曆過,知道這種痛不是輕易可以平的,良久才道:“貝勒爺有沒有聽說過彼岸花?”
胤禛沒有回答,隻以目示意說下去。
淩若抿一抿耳邊的碎發,娓娓道來:“彼岸花又稱曼珠沙華,相傳這種花,花開不見葉,有葉沒有花,雖是同生,卻永遠不相見。有人說,穿過這些花,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那麽,人就可以重新開始。”
他明白,這是在勸他放下,他也想放下,可是十餘年,不是一朝就可以放下的,否則他也不至於這麽痛苦。
“世間真有這種花嗎?”胤禛被勾起一興趣。
“也許吧,誰也不曉得。”淩若的目有幾許迷離,也很想知道是否真有這種花,又是否穿過這些花,就可以徹底忘記容遠,忘記彼此的十年……
“與你說話似乎有意思的。”說了這麽一陣子,心似乎沒有痛得這麽厲害了。
“貝勒爺以後若是再想找誰說說話,妾隨時願意奉陪。但是下一次希……”淩若故意停住話鋒,似笑非笑的著胤禛。
“希什麽?”他知道是在等他問
“希貝勒爺不要再喝這麽多酒,否則您還沒醉妾先醉了。”佯裝醉倒的樣子,令胤禛為之失笑,這子實在很有意思啊。
他搖搖頭正要說話,忽覺口一陣煩悶,接著胃裏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將今夜吃下去的東西全吐了,幾乎全是酒,隻有得可憐的食混在酒中。
“貝勒爺你要不要?”淩若顧不得上沾到的嘔吐,趕扶住胤禛問。
“我沒事,歇會兒就好了。”待將胃裏的東西悉數吐出來,胤禛才覺舒服些,他抹了抹角靠在淩若上,眼皮沉重的抬不起來。
“侍從在哪裏,我他們送您回去休息。”淩若等了半天都不見胤禛答應,回頭一看發現他竟然已經靠著自己睡著了,任怎麽喚都不醒,急得淩若不知怎麽辦才好,現在這麽冷的天若任由他在外麵睡,必然要生病,可是此地隻有他們二人,對貝勒府所知有限,本不知要把他送到哪裏去好。
思來想去,眼見夜愈深,淩若唯有咬一咬牙,將胤禛扶回自己的居所,盡管隔著好幾層裳,還是能覺到胤禛結實的,一路上臉紅得發燙,所幸無人看見。
好不容易將胤禛放到床上,淩若已經累得快散架了,不想吵醒已經睡下的墨玉,隻好自己去打了盆水來,將胤禛與自己上的汙穢去,又給他靴子蓋被子,忙完這一切,淩若又累又困,倚在床榻邊一步也不想挪。
目落在胤禛睡的臉上,閉著眼的他沒有了平日裏那種淩厲尖銳,倒生出幾分和之,胤禛長相本就極其出,可惜他平時老板著一張臉,好似別人都欠他幾百兩銀子一般,教人避之唯恐不及;他若肯多笑笑的話,也不至於被人說刻薄寡恩了。
這就是將要伴之一生的男人啊……
想起與胤禛真的很可笑,第一次見麵他對說:想死就離遠點;第二次見麵他警告:但凡聽到一點風聲,我都唯你是問;從無一句好話,可就是這樣可笑的兩人,如今卻要共度一生。
是他無數人之一,他卻是的唯一,上天何其不公。
今後的歲月該怎麽去麵對他,是與其他子一般以侍人,竭力去討他歡喜嗎?曾幾何時想過,在這貝勒府中寂寂終老,不爭寵不奪;可是今日墨玉之事讓明白一個道理――我不犯人,人卻會犯我。
想要無寵安然終老,不過是一個夢罷了;沒有底線的退讓換來的不是海闊天空,而是懸崖絕壁,碎骨。
權勢――隻有這兩個字才能保證無人敢欺鈕祜祿淩若,而這一切,都建立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寵上。
湄,一個近水近岸似水似岸極人的一個字。
湄兒,那就是胤禛藏在心底的名字,從不知道原來京城有名的冷麵阿哥還有如此至至的一麵,胤禛啊胤禛,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而我又該以何種心態去麵對你……
想著想著,淩若竟倚在床榻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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