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唐兵沒有因此而可憐他,反而問道:「頡利可汗是誰?」
遇到這樣不讀史的唐兵,忽必烈一時沉默無言。
才回到北平沒多久,便見有人前來宣旨。
「召,包忠邦覲見……」
依舊是那個偏殿,這次卻只有幾個紫袍員圍在沙盤前,像是正經議事。
忽必烈見了,不由心想,李瑕莫非還真有國家大事敢與自己議論不?
不可能的。
「包卿來了,朕聽聞,你與東瀛打過道。」
忽必烈微微一愣,應道:「稟陛下,不錯……」
他略略猶豫了一下,道:「該是在大唐建統元年,有個趙彝的高麗員歸順於臣,進言東瀛在漢唐以來時常朝貢中國,臣便遣使詔諭東瀛。」
那年李瑕才剛剛稱帝,還陷在與趙宋的戰事之中,忽必烈便已在聯絡東瀛了。
「然後呢?」(5,0);
「王禃是個該死的混帳,帶著臣的使者到了海邊,說風浪太大去不了東瀛,又稱高麗與東瀛並無往來。臣很憤怒,再次派出使者。這次,王禃不敢再欺瞞,將臣的使節帶往東瀛。」
此時站在殿中的便有元廷的舊臣郝經、趙良弼,對這些事都是清楚的,卻不知天子為何要問忽必烈,只好垂手等待。
嚴云云卻很在意,又問道:「然後呢?」
「一直到建統四年,使者才回來,告訴臣,東瀛那些狂徒不給本……沒有給臣回復。」
「何謂沒有回覆?」
忽必烈說到此事,眼中已有了怒意,道:「使者在東瀛滯留了五個月,缺缺食,卻沒得到東瀛對國書的回覆,只能回來。」
李瑕問道:「你是如何做的?」
「臣第三次派了使者往東瀛,但當時,陛下已攻到河北。往東瀛去的使者如何形,臣不知。」
李瑕看向趙良弼,道:「告訴包卿。」
「遵旨。」趙良弼小心翼翼應了,甚至不敢抬眼看忽必烈,道:「東瀛拒絕了……包大卿派去的使者,回覆說……東瀛神國,不兇相威脅。」(5,0);
說話間,李瑕的目已經轉向了忽必烈,頗仔細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元廷的使者是在建統六年初回來的,但北平城已是人非,大元已亡。
忽必烈當時已被俘虜,一直便沒有聽過這些回復,時隔多年再得到這個消息,他依舊還是到了一種被辱的盛怒。
他可以敗給了強者。
卻不是隨便什麼彈丸小國都有資格瞧不起他。
許久,李瑕問道:「包卿如何看此事?」
忽必烈抑著已無法發泄的怒火,道:「倭人執迷固閉,難以善言開諭。」
「那包卿以為,當如何開諭?」
忽必烈恍然明白,李瑕為何召自己來殿議。
竟然還真有一日能共議一樁國家大事。
「殺。」
簡單利落的一個字,包含了黃金家族崛起以來的兇悍之氣。
其後,忽必烈道:「當以武力征討倭國,使此固閉狂妄之彈丸小國知大國之威……臣請陛下征東瀛!」(5,0);
還在看著沙盤沉思的嚴云云反倒愣了一下,沒想到朝臣們私下商議了這麼久,最後竟是讓這一位最先挑開了窗戶紙。
好在,不必擔心包忠邦能搶了的相位。
李瑕更在乎的卻是忽必烈的反應,又問道:「換作是你,如何征東瀛?」
他只知道忽必烈征過東瀛,輸了,卻不知道是如何輸的。
那思來想去,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也許能弄清楚一個大概——直接問。
「臣……不敢答。」忽必烈其實沒什麼不敢的,偏是故作恭謹。
「答。」
「命高麗造船、徵發其水師。」
「說的。」李瑕道:「現在回到至元六年,你剛剛得到東瀛的回覆。接下來如何做?若要征東瀛,準備派多船隻?多兵力?幾時出發?何人為將?」
隨著這一系列的問題,已有員捧出一份份報。
而李瑕已走到了沙盤的東面,道:「現在,便當朕是北條時宗。」(5,0);
這一瞬間,忽必烈有些失神。
這是久違的,他再一次與李瑕手的機會。
雖然只是在沙盤上推演,但他難得有片刻可以重新做回蒙元皇帝忽必烈。
「臣斗膽。」
忽必烈上前,狹窄的眼睛微微一瞇,拿起一枚船隻形狀的兵棋便往高麗海岸擺上去。
「造船的同時,我會再派使者出海,迷東瀛……」
~~
一場推演結束。
忽必烈退出大殿之前盯著沙盤又看了良久,最後道:「臣是敗給了陛下,而非倭人。」
李瑕沉默了片刻才給了回答。
「不錯。」
「臣告退。」
待忽必烈離開,郝經開口道:「陛下,東瀛拒絕向蒙元朝貢,想必是因不承認蒙元是中國之主。如今陛下遣使諭,想必東瀛會稱臣。」
(5,0);
「郝卿曾說過『能行中國之道,則中國之主也』,如今竟有這般言論?」
郝經微微苦笑,行禮道:「王朝有盛有衰,有聖主也有庸主,時有好的選擇,也有無奈的選擇。」
「好吧,不為難郝卿。」李瑕遂笑了笑,「但朕不認為東瀛會稱臣。」
殿中立即便有幾個臣子不信,問道:「彈丸小國,也敢如此?」
嚴云云道:「臣在泉州,與不東瀛商人打過道,方才包大卿有一點沒有說錯,倭人『執迷固閉』。故而,臣以為東瀛之所以拒絕朝貢,並非因為盛唐時對中國的仰慕而不承認蒙元,乃是因為狂傲。」
趙良弼不由頷首。
嚴云云繼續道:「早在黃巢叛之際,東瀛遣唐使便以『大唐凋敝』為由,廢止遣唐,以其『國風文化』為傲。由此開始,東瀛便主斷絕了與中原的往來,僅剩貿易與佛學往來,故而謂之『固閉』。」
不臣子紛紛搖頭,因不太相信就一個彈丸島國有如此傲慢。(5,0);
「數十年來,東瀛北條氏逐漸掌權,制了其京都朝廷的權力,稱為鎌倉幕府,可以說是武人當權。試問諸公,一個武人當權的狂妄之國,怎可能輕易向人稱臣?」
嚴云云說罷,向李瑕一行禮,道:「陛下,臣也認為,東瀛難以善言開諭,唯有討之!」
這是第一次在朝堂上主提出的政見。
要當宰相,必須表明的政治主張。
而旁人要阻止當這個宰相也很簡單,只要拭目以待,等著判斷失誤也就夠了。
這是建統十六年九月。
而到了十一月,朝廷有一份新的邸報傳到了萊州……
「相?」
「是,史相公已遷為左相,陛下任命嚴相公為右相。」
「右相。」李昭不由喃喃道:「還真讓做了,煞我輩男兒。」
「還有一事。」
「什麼?」(5,0);
「朝廷派往東瀛的使者抵達對馬島之後,倭人拒絕使者境,雙方發生了衝突。右相甫一上任,便請征東瀛。」
李昭本不加思索,只轉頭看了一眼遠的海港,吩咐隨從道:「筆墨伺候,我要寫奏書。」
倒不是因為是舊相識的政見他便極力贊同,而是他在萊州多年,為的本就是支持水師。
數日之後,來自萊州的奏章遞北平宮城,其後,來自開城、江華島、太倉港、福州、泉州、廣州、琉求,以及沿海諸州縣的奏書與它擺在了一起。
它們全都是一個容——請征東瀛。
有許多看不起嚴云云出的朝臣此時才猛然驚覺,這個相能走到今日的位置不是偶然。
不說最早追隨天子的十餘年,僅在開國後的十年間,已經把以海謀利的臣民擰一強大的力量。
「我朝終是出了個宰相,還有如此手腕。」
朝臣中再次有人慨道:「時代變了啊。」(5,0);
「變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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