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有士卒正在督促著俘虜與當地人搬運,偶爾也議論幾句。
「倭人似乎不怕死的多。」
「哈,這鳥不拉屎的狗地方,活著還不如死了,當然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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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
史恢已在大宰府駐紮了一個月。
他愈發不喜歡這裡。
當地的倭民在見識到了唐軍的強大之後,已開始以一種太過於熱的態度迎接唐軍。(5,0);
但史恢卻不到他們的真誠。
有時他走在鄉野之中,看著那些赤地躺在那曬太的男,總是到一涼骨髓的冷澹。
在對馬島,他看到那八十個武士大著衝上來送死,在這裡則是死寂。
一一靜之間,是一種千百年的貧瘠所浸的對生命的冷漠。
「我老了,但我還想活。」
史恢常常會坐在政廳前與一些傷兵們聊天,出了思鄉之。
「我以前是水匪,與兄弟們合稱江浦十八怪。我們雖然殺人越貨,但聚在一起很熱鬧,很快活。我在水師里也快活,同袍們與我打哈哈。我這一大把年紀了,還想建功立業。你看那些倭人,十幾歲的年紀,死氣沉沉。」
史恢說著,愈發到抑,喃喃道:「我讓麻將軍調我到來州軍中,就是為了來打這一仗。娘的,你看這天下第一『西都』的茅草頂。」
「老史啊,這才過一個月。」
「是啊,我還得再待一年。這把年紀,不知還有沒有歸鄉的時候。」(5,0);
「你以為我待得住?娘的哦,那些倭人吃得比鳥都,搞得像老子來搶他們一樣。」
史恢又好笑又悲涼,不由紅了眼,長嘆一聲。
「唉。」
「要不這樣……去聽個曲?」
「聽曲?」
「就在這大宰府,有個藝館。」
史恢終於又有了對戰利品的期待,但還是提醒了一句,道:「我聽說這邊病死的人多,醫藥皆缺。你等小心些,軍中若因花柳死了人,我對上峰不好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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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恢之前也有所耳聞,近年來海貿漸開,有些海商便是以販賣東瀛奴而致富。因此以為那些藝伎一定十分人。
然而真到了那藝館一看,他卻是被嚇了一跳,實在是欣賞不來那白面黑齒的妝扮。
「我還有軍務在……」
「誒,來都來了,就像我們出兵一樣,來都來了,坐吧。」(5,0);
史恢坐下,飲了口茶,整張臉又皺了起來。
「。」
「娘的,老子當水匪時喝的都比這狗尿好。」
他已有幾年不罵了,近來心卻實在惡劣。
臺上,那塗了白臉黑齒的藝伎對史恢這邊先跪了一跪,溫說了幾句奉承的話,開始彈琴。
意外的是,彈得竟是十分不錯。
史恢越聽越悲……
但聽了一會之後,他後的一個小廂房裡,忽有個男子澹澹道了一句。
「呵,小國寡民,悲涼自哀,落了下乘。」
史恢一愣,心想這曲子分明是不錯的。
他向那廂房挪了挪,便聽那男子繼續評論道:「本是首大氣磅礴的曲子,我在杭州聽吳大娘彈,金破雲,盡顯我大國之民的恢宏。到了這些倭手裡,卻又了所謂的『哀』,無趣。」
史恢勐地驚醒過來,才意識到那簾後的男子語氣雖傲,見識卻不凡。(5,0);
只聽那男子又道:「茶也難喝。」
「莆先生,這是倭人的茶道。」
史恢不由有些詫異,覺得這聲音像是軍需主。
但並未聽說有哪位莆姓高過來,還需要他親自招待。
「茶道?倭國本連茶樹都沒有,還是隋唐時傳過來的,這抹茶之法既繁瑣又難口,也唯有這島國孤懸海外,不作改良,以固閉為傲,可笑。」
那莆先生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改換了語氣,道:「我說句難聽的,王師征東瀛,看似勢如破竹,實則已有危機。朝中重臣們都說『東瀛地貧民刁,勿征為宜』確非虛言,你且看,軍心、戰意、糧草,往後各種麻煩都會顯現出來,打戰若無利可圖,何以為繼?」
「莆先生是來搖軍心的不?」
「不。朝廷既然敢征東瀛,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只是,需要有人幫王師解決問題。」
「是嗎?」
「是,實話與你說吧,我家主人與右相乃莫逆之。此次派我的船隊來,為的不是牟利,而是助大軍打這一仗。這點你很清楚,不然你不會放我到這裡。」(5,0);
「說吧,怎麼助?」
「我打個比方,將士們每日吃乾的軍糧,一月一年可以,數年可以?我們的商船上才有酒、茶,各糕點。另外,這太宰府里除了熘熘的倭人還有什麼?將士們發了軍餉,蹲在營房裡數著玩嗎?再打個比方,我們商號想要雇一大批勞工,反過來也需要軍中幫忙,至於往後,朝廷要在九州開銀礦……」
「夠了。」
史恢正聽得認真,忽聽主這般喝了一句,不由頗為失。
他心裡卻覺得那莆先生說的對,很不希主拒絕。
哪怕上報朝廷也好啊。
其後主似乎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那莆先生不由笑道:「有甚打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在哪說都一樣。外面也都是我大唐將士,總得給他們一些盼頭。」
史恢這時意識到對方恐怕是背景不一般。
但他確實對往後的生活又有了盼頭。(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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鎌倉,相模灣。
天氣很晴朗,還能夠看到極遠的富士山。
大船緩緩駛向海岸,士卒們在甲板上奔走著,調整著炮口。
攻敵在即,姜才正在忙碌備戰。
樓船的第三層,卻有一個披著大氅的七旬老者正坐在椅子上,在窗邊拿筒看著外面。
陪在他邊的則是幾個扮男裝的俏麗婢。
「東翁,要打仗了,進去吧。」
「好不容易來了,總歸是看一眼。」賈似道笑了笑,道:「老夫這年歲,在倭國怕是能當神仙。」
「彈丸小國,有甚好看的?東翁看著還年輕呢。」
「老夫可是把家都押到這生意里了。」賈似道拍了拍膝蓋,喃喃道:「十年經營,好不容易積攢了這些本錢、人脈、商路,只等嚴云云一走便而出,賺他個富可敵國,沒想還是讓輿司逮住了,唐天子千方百計,不就是要讓老夫來看看該拿這彈丸小國怎麼辦嗎?」(5,0);
「那東翁說該怎麼辦?」
「當然是開它的金銀礦、賣它的……不說笑了。」
說到一半,賈似道停頓了一下,指向遠的海岸,換了個語氣。
「如此貧瘠固閉之國,其民飢也、哀也,仿佛病態。治其病,必先開其國門、通其貿易,其後,使其生民再無飢餒之苦,先治其、再療其心疾。」
「東翁原來這般悲天憫人。」
「是啊。」賈似道著花白的長須,嘆道:「還是你等了解我,不像鶴莆只知逐利。」
「嘻嘻,要我說,東翁還是為右相謀劃。若不是東翁,右相便是勸陛下出兵征伐了東瀛,要想長治久安,可難。」
「呵,沒了老夫,連右相都當不上。」
此時,上方已傳來了大喝聲。
「開炮!」
賈似道極目遠眺,想到了嚴云云這些年在沿海的苦心孤詣,也想到了李瑕命姜飯找到自己時說的那些話。(5,0);
「轟!」
他眼看著炮彈在前方的海岸線炸開。
轟破了這島國的狂妄,也改變它那哀到極致之後的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