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
聞佛生接過那圖紙,道:「你們看,遼東軍上次追殺這支賊匪到南邊的山脈失去了蹤跡,可見他們就是躲進了那些靺鞨人的部落里……」
遼東剛剛平定五年,境沒有了大的敵人。但卻還有一些乃餘部、高麗餘孽藏在長白山脈之間…活,人數雖不多,但遼東地廣人稀,軍並不好追剿。
近年來,甚至還有東瀛武士聽說長白山是叛唐者的樂土,特地漂洋過海而來。
「這批賊匪為首者名金煊,乃是原高麗重臣金浚之子。柳家曾與林衍一起殺死權臣崔竩。但後來林衍叛了高麗王氏,金浚全家便被流放到……海東路歸疆域之時,這廝就是因為流放在外而逃。」
「金煊逃到長白山以後,聚集了一些三別抄的逃兵、乃的蒙古逃兵,常常劫掠軍需。三個月前,他們在沉襲擊了輜重,殺了軍八十七人,遼東軍府震怒,命大軍加剿。端了金煊的老窩,卻讓金煊逃了。」(5,0);
「現在我們已經清楚了,金煊一共七人,就藏在拉林河一帶。」
張祥平問道:「為何不告訴軍?」
「說過了。」聞佛生道:「大將軍出征額爾古納河了,城中守將不願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就是。」陸思源道:「長白山里多的是匪,城裡的守軍就不去剿他們,大炮打蚊子。給我們這些軍武堂的俊才們練手,正好。」
「走吧,阿里盧渾,你帶路。」
「好。」
阿里盧渾是個真人,有個漢名李儒風,說話舉止已與漢人無異。偏是軍武堂學子都覺得他這長相配不上李儒風這名字,總他的真名。
「你們兩個,要去的話,裡面披個甲……」
~~
一行十五人就這樣往夜中的山林趕去。
軍武堂學生們的裝備極多,馬匹、耐燃的小火把、甲、弓箭、弩一應俱全,聞佛生腰間還掛了兩個手雷,也不知他是從哪裡來的。(5,0);
走了一夜到了山林之中,他們留了一人守夜,其餘人就用睡袋宿在雪地里。
歇了三個時辰之後天一亮,眾人便繼續前行。
窮山惡水,漫天大雪。
好在,天黑之前,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位於森林深的小小部落。
「還在深山裡。」
李儒風低聲道:「我聽人說的是,靺鞨人把那幾個陌生人安置在寨子後面,獵人住的小屋。」
聞佛生不願驚靺鞨人,道:「繞過去。」
又走了遠一段路,前方的深林里果然有一座木屋。
「娘的,狗匪藏得真深。」
「歇著,力恢復了手。」
都是藝高人膽大的年輕人,但聞佛生還是非常慎重,趴在樹幹後抬著筒往那木屋裡看去,很快便看到火亮起。
「不對,人數不對。」
李儒風道:「靺鞨部落的孩子與我說的,只有七個陌生人。」(5,0);
「都過了半個月,他們還有人來。」
「不超過二十個,我們沒問題。」
「十……十五,木屋裡有十八個。」
「手吧。」陸思源催促道。
聞佛生喃喃道:「他們這麼多人聚集在冰州城外,想做什麼?」
「事比我們想的嚴重。」
「手嗎?」
「先探清楚他們想要做什麼……」
「有人過來了。」
「匿。」
「後面也有人來了……很多人,不止靺鞨部落。」
「填裝弩箭。」聞佛生低聲道,語氣已與之前完全不同,「準備手。」
陸思源終於到氣氛不對。
這次已經不是遼東軍武堂的試煉。
忽然。
「什麼人?!」(5,0);
前方一聲大喝。
「手!」
「嗖嗖嗖嗖……」
聞佛生從腰間解下一枚手雷,衝著小屋衝去,同時抬手殺一名匪賊。
衝到近,他拋出手雷,就地一滾。
「轟!」
一時之間各種聲音都有。
「哈穆!」
「西八。」
「死洗奈!」
「額秀特……」
陸思源已嚇懵了,而遠已能聽到高麗語和真語的呼喝,那些匪賊說的是「唐軍發現我們了。」
但過了一會兒之後,那些匪賊便發現了端倪。
「沒有銃響,沒有銃響,不是唐軍主力,只是小的探子。」
「殺了他們再去搶掠冰州……」
陸思源大驚,忙拉過邊一個軍武堂的學生,道:「他們準備搶冰州城。」(5,0);
「知道,趙甲,我掩護你,你回去報信。」
「嗯。」
「阿里瀘渾,右邊,掩護趙甲走。」
陸思源目看去,已有些懷疑李儒風,因為這個真人給的消息是錯的,才導致他們陷這樣的絕境……不對,如果不是被他們撞見,只怕這群匪賊還要劫掠冰州。
他們是怎麼來的?
有一部分是倭寇,那是從海參港登陸的嗎?不知道,其實真的沒學好季風,該死。
腦中這些七八糟的想法一閃而過,陸思源深吸一口氣,專注在戰場上。
他抬起手中的弩,瞄向遠一個匪賊。
「嗖」地一下,第一下沒中。
匪賊已經圍上來了,竟有上百人之多。
這是趁著遼東軍北征,聚集起的一窩大匪。
「噗噗噗……」
不斷有匪賊倒下,終於,有個軍武堂的學生倒下。(5,0);
陸思源只覺心都搐了一下。
前方已有人向他撲來,他抬起弩,將對方殺。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種覺……遠遠沒有想像中那麼喜歡。
他父親常說,不希他再當武人,不希他再上戰場。往日沒有會,直到此時才明白。
有鮮潑到他臉上。
李儒風噼倒了一個衝過來的匪賊,喝道:「往樹林裡走。」
陸思源也拿出刀來,向北面的聞佛生喊道:「走啊!」
一刀噼退一個匪賊,他拉著張祥平往後退。
「噗。」
張祥平倒也不窩囊,也用弩箭殺了一個匪賊。
但終究是第一次上戰場的十六歲年,作還是笨拙。
越來越多的匪賊追上來。
混中,他們與聞佛生失散了。(5,0);
其後,又有兩個軍武堂的學生被噼倒。
李儒風很是勇勐,一直在斷後,但也被噼了兩刀,重傷踉蹌。
「走!」
終於,他們找到了馬匹。
陸思源回過頭,抬弩,殺了追得最近的一人,扶著李儒風上馬。
他也飛快翻上馬,拍馬便走。
「嗖!」
忽然一聲響,陸思源回過頭看去,只見張祥平已被一箭落馬下。
「祥平!」
一瞬間,陸思源的淚水奪眶而出,勒馬便要回去。
李儒風卻一扯他的韁繩。
後,匪賊繼續追過來。
~~
「咴!」
馬驚,其後是一聲重響,陸思源摔在地上,轉頭看去,前方有條絆馬索。
李儒風也摔下馬了,留下滿地的,昏厥過去。(5,0);
陸思源上前一探,他還有鼻息,遂拼命將他拉到旁邊的樹從里。
然而不遠已傳來了呼喝。
「在那邊!」
「娘的。」
陸思源罵了一句,握了刀,深吸兩口氣,起,躲在樹幹後,準備與那些追過來的匪賊拼了。
「簌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死洗奈!」
「啊!」
「砰,砰……」
夜中,有人衝著那些匪賊開了幾銃。
陸思源轉頭看去,只見有數十道影迅速衝過來,其中一人手持大刀,舞得龍飛舞,傾刻間便斬倒數個匪徒。
待這人趕到近,陸思源定眼一看,不由驚呆了。
「娘……娘親?」
王翠收了刀,深深看了兒子一眼,上前,「啪」地就給了兒子一掌。(5,0);
陸思源「哇」地一下便大哭出來。
「娘親,我害死了祥平!嗚嗚嗚……」
~~
冰州城。
時任遼東路提學副使的聞道生被匆匆被喚到府署。
「看你二弟做的好事?!六人因此喪命,三人重傷,其餘各個帶傷,他擔得起嗎?!」
聞道生拾起那文書一看,臉已是煞白,失地搖了搖頭,道:「該打殺的頑徒……請制府秉公置我絕不為他求!」
良久,公房中響起一聲嘆息。
「真說起來,這幾日節假,他們並非跑出去。撞破匪賊襲冰州城的謀,殺敵三十七人。論起來,是有功的……」
聞道生道:「制府不可姑息這頑徒,請重罰!」
「我是為了姑息他嗎?!」
又是一本冊子被砸出來。
「要讓我給死去的那些生員記過不記功?他們的家人如何看待?!娘的,給老子捅這麼大的簍子!」(5,0);
聞道生慚愧不已,不敢說話。
「功是功,罪是罪,此事自會有司審理,估計他的功名難保。我召你來想說的是,這些都是年輕人,往後的棟樑,犯錯不可恥,得讓他們知錯。」
「是,制府放心,我一定教訓他們。」
「去吧。」
~~
陸思源垂頭喪氣地走在冰面上,看著一旁的聞佛生。
聞佛生也了傷,卻不肯要人攙扶,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顯得頗為倔強。
前方,有個衫單薄的書生站在那。
待隊伍走近了,聞佛生見了這書生,便停下腳步,喃喃道:「大哥。」
聞道生走上前。
「啪!」
一掌在了聞佛生的臉上。
陸思源站在一旁,拼命噙著淚水,只覺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你們覺得自己有本事對吧?」聞道生說道:「這遼東的白山黑水之間,散落著的兇悍之輩有千千萬萬,來,你們就憑你們的雙手去把他們都殺。」(5,0);
「大哥……」
「去啊!」聞道生大喝道:「正好,朝廷耗費無數錢糧開墾遼東、諸將士與同僚冒著這風雪戍守這苦寒之地,便是擔心京畿防線單薄而邊民兇頑,往後再起禍。有你等這般勇士將他們斬盡殺絕,從此遼東寸草不生,正好永絕後患!」
「大哥,我錯了。」
陸思源也用力抹著眼淚。
聞道生嘆惜了一聲,終於放了語氣。
「王師征伐天下,在你等看來,是好戰好殺伐、是窮兵黷武嗎?可你等若肯認真揣朝廷之意圖,便該知如今諸般征戰,為的實則是『太平』二字,開疆擴土教化邊民求的是長治久安。」
說到這裡,他抬手一指遠的雪原,再問道:「那些匪賊為何逃到長白山?為何不去開平、不去長安、不去臨安?為何連開城、平安他們都待不下去?因為越是繁盛、越是文明之地,這些野蠻、愚昧者越沒有生存的空間。所以,我們才要來遼東。看看我們建的城池,看看城頭上的火炮,再想想兵能那麼快去救你們,匪賊真的能搶掠得了冰州城嗎?我們不會放下殺人的技能,但我們過來不是為了殺戮而殺戮,更別提還有你們邊本不該犧牲的同窗……」(5,0);
話到這裡,陸思源再次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對於這個十六歲的年,他得到了一個深刻的教訓……
~~
建統三十三年,延邊。
道邊,有幾個十多歲的年遠遠看到車馬過來,連忙迎了上去。
「敢問是新任的提學到了嗎?」
陸思源下了馬車,道:「不錯。」
「那提學在馬車裡嗎?」
「不,馬車裡只有書。」陸思源道,「提學在這裡。」
「真的?這麼年輕的提學?」
「只要學問深,年輕與否重要嗎?」陸思源笑道:「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
「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各族年們搖頭晃腦一起誦讀起來,其中一名小大聲道:「我們也會背。對了,府學的先生們就在那裡準備迎提學,我們是先跑過來的。」(5,0);
~~
遼東衙署,正有兩個員聊起延邊府提學的任命之事。
「咦,陸大將軍的兒子竟不上戰場了?」
「我在軍中參謀,曾聽陸大將軍追殺乃時說過一句話。」
「哦?」
「最好能把所有仗都打完,免得子孫後代還要打仗。」
「大將軍怕是想得簡單了。」
「也許吧,但陸提學上任時也說了一句話。」
「願聞其詳。」
「打仗也好、教書也好,一代人做一代事,都是為了後來人的安穩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