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先改變自己

李青一個沉浸廟堂百餘年的人，對付生活經歷蒼白的兩人，自然是手到擒來。

見二人都沒詞兒了，李青微微一笑，朝海瑞道，「走吧。」

「我？」

「不然呢？」李青白眼道，「老先生都這歲數了，總不能讓他給我帶路吧？」

海瑞面上一熱。

老先生很是豁達，心意一定便也沒什麼扭的了，說道：「海瑞，你辛苦一趟，帶這位好心人去兌換銀兩吧。」

「好。」海瑞一揖，

還未直起，卻聽先生又說，「到時候，銀子就由你來保管。」

「這，這如何使得？」海瑞連連搖頭。

老先生卻說：「我年紀大了，實在沒太多力去做這些了，就當為先生減減擔子。」

李青說道：「怎麼，一千兩銀子就嚇到你了？將來你中了舉，做了，一地鄉民都要你來管轄。這點魄力都沒有，將來如何做？」

海瑞略一遲疑，點頭道：「那就我來！」

「嗯，這才對嘛。」李青滿意笑笑，「那咱們走吧？」

「我得先回家一趟，與家母說明來由，免得家母掛念。」海瑞說。

「這當然沒問題。」李青爽快答應，眼瞅著也到飯點了，道，「要不我去你家吃飯吧？」

海瑞本想說沒問題，可想到對方能一口氣拿出這麼多錢，又恐自家飯食端不上桌。

李青瞧出他的顧慮，笑道：「我不挑食，這一路行來基本沒怎麼下館子，該省省，該花花嘛。」

海瑞見他這一布衫，心中敬意不又濃郁幾分，點點頭。

…

二人走出學塾，往海瑞家裡趕去。

途中，路過一家酒肆，海瑞去買了一小壇酒，又買了半隻燒。

李青見他數著一枚枚銅板，有心說不必如此，可轉念又想，買了也就買了，找個機會補償回來便是。

若非今日自己蹭飯，估計這燒他也不捨得買。

學塾離海瑞家還遠，足有十餘里路程，路也不好走，不過海瑞卻是步履輕鬆，腳下極快，越來越快。

起初，海瑞步子並不算快，只是他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快，這位年長自己一兩歲的貴公子都能跟上，且遊刃有餘，甚至比他還輕鬆。

海瑞今日與先生討教問題，又因李青耽擱了些時間，恐母親多等，便也放開了腳程。

十餘里的路程，只用了兩刻多鐘功夫。

海家門口。

悶了一路的海瑞這才開口，歉意解釋道：「恐家母憂心，故才急著趕路。」

李青失笑道：「我能從金陵走到這兒，又豈會被這點腳程所累？」

平素不茍言笑的海瑞笑了笑，這才輕輕扣響生鏽的門環。

頃，院門打開，一個中年婦人探出頭，剛習慣的問詢兒子今日功課，見到兒子邊的年輕人，不由一怔。

「娘，這位是……」海瑞突然想起，自己還未詢問人家名字，不有些尷尬。

李青自我介紹：「我李青，木子李，青山的青。」

婦人似乎不太喜歡兒子結陌生人，卻也沒多說什麼，秉承著來者是客，請李青進門。

一邊埋怨兒子帶朋友回家，不提前打個招呼。

李青一向臉皮厚，也不覺不好意思，還有些自來。

海家是標準的農家房舍，院子比周圍要稍稍大一些，房子用料也要足一些，比村裡多數人家條件要好上不。

不過，跟『富』字不沾邊。

客堂，海瑞邀李青落座，接著，去東廚加餐。

李青閑著也是閑著，便禮節的與海母聊一些家長里短。

見他言談舉止，儒雅從容，像是個讀書人，海母的顧慮漸漸打消，態度也親近不，話匣子逐漸打開。

「小李你是金陵人？」

「嗯。」李青點頭道，「閑來無事，靜極思，便想著走一走大明的大好河山，一路行來，獲益匪淺啊。」

海母疑問：「你這個年齡，不備科考嗎？」

「行萬里路，不亞於讀萬卷書，書我已讀了很多，民間疾苦卻沒怎麼味過，想補足一下。」李青笑道，「我還年輕，不急。」

海母輕輕點頭，說道：「你家裡人可真開明。」

李青理解海母的意思，卻也不好道明實，只是說：「如若不能察民間疾苦，他日科舉做，又如何能為百姓謀福祉？」

「李公子這話，字字珠璣。」海瑞端著一碟炒蛋，一碟青菜走進來，放在桌上，趁這間隙，對母親解釋道，「娘，這公子出富貴，路過此地，見鎮上學塾教育貧瘠，資助一千兩紋銀。」

「多？一，一千兩？」海母大為吃驚。

非是以貌取人，李青這打扮，怎麼也不像能拿出一千兩銀子的人，一千文還差不多。

「就是一千兩。」海瑞說。

李青呵呵笑道：「我家境還算殷實，於我而言，這不算什麼，家有餘財，資助一下也是應該。」

「這也……」海母還是難以平復，「非是老婆子多，你這樣做你家人不會……」

「我家裡經營著海上貿易，也算得上日進斗金。」李青解釋說。

「這樣啊……」海母略微釋然，大明開海百餘年，海上貿易自然人盡皆知，也都知道很賺錢。

不過，如此富仁之人，卻是太見了。

「原來小公子竟如此富貴……」

再看李青，雖是布麻，面上也滿是灰氣，可仍難掩白皙的皮，俊雅的五，尤其是眉宇間的富貴之氣……

怎麼看都是顯貴之家的子弟。

「我兒海瑞高攀了。」

「哪裡哪裡，都是大明人，哪裡就高攀了？」李青輕笑說，「我們都一樣。」

見海瑞還再去東廚，李青說道，「這些就夠了，比我這一路吃的盛多了，別再忙活了。」

「這哪兒行？」海母正道，「小公子如此善舉，海家怎可如此招待？」

「是這樣，下午還要去一趟縣城錢莊兌換銀子，我不認得路，需要海兄弟一起，晚了，只怕明日都不定能趕回來。」李青說道，「這一路，我一直在農家吃飯，糧鹹菜都能吃的津津有味，真的很盛了。再多，可真要浪費了。」

海瑞沉了下，釋然一笑，對母親說：「娘，以咱家的條件，再是盛，於李公子而言也不過是茶淡飯罷了，不必強求。」

「哈哈……很好了，我可不是在罐中長大的富家子弟。」李青笑向海母，「我可真了呢。」

聞言，海母也不再堅持。

…

一碟青菜，一碟炒蛋，一碟燒，一碟鹹菜，配上米飯、饅頭，還有一壺小酒。

相比李青這一路的飯食，的確稱得上盛。

期間，李青也對海瑞的家庭有了一定了解。

祖上做過，家有幾十畝耕田，說起來也很好了。

只是，客堂供臺供著的海父靈牌，將這份好稀釋了大半，孤兒寡母的……

溫飽是足夠的，也勉強能供得起海瑞讀書，可也僅限於此。

幾十畝耕田看著多，可海瑞要讀書，海母也不善耕種，只靠租子也沒多盈餘。

何況，未來海瑞還要連接科考，娶媳婦兒，日子過得也的。

吃過飯，又與海母淺聊一陣兒，李青與海瑞趕赴縣城……

出了門。

海瑞問：「要不要雇一輛驢車？」

「這看你，我無所謂的。」李青說。

海瑞倒也實誠，點頭道：「李公子若不嫌累，那便走著去吧，回來時再雇。」

李青『嗯』了聲，好奇問：「你這個年齡，按理說，該參加府試進縣學讀書了，之前我在學塾窗外，看你刻苦的，先生對你也很滿意，怎麼，沒信心還是……？」

「磨刀不誤砍柴工，準備充分一點沒壞。」海瑞輕嘆道，「李公子莫看這小地方，就覺得縣學好，小地方……有小地方的難，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有十二分的把握才行。」

李青挑眉道：「人世故，暗箱作？」

海瑞驚詫。

好半晌，才苦笑道：「只以為李公子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家庭，當不會對此有所了悟，不想……是海瑞淺薄了。」

李青笑道：「大地方、小地方，本質上都一樣，哪有什麼潔白無瑕，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明，絕對的公平。」

頓了下，「不良風氣很嚴重嗎？」

「不算嚴重。」海瑞搖頭，輕聲說道，「如李公子所言，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當允許這種事發生……」

隨即，他眸明亮，說道：「改變不了風氣，就先改變自己，等自己變得優秀了，有能力了，再去改變這風氣。」

「嗯，說的好！」李青欣然贊道。

接著，又是一嘆，說道：「不過啊，我大明不乏懷揣你這種理想的人，可當他們真做了，多半都被金錢、權力、等，腐蝕了本心，最後選擇和同塵，做了……今日老先生口中的『鄉愿』。」

海瑞輕輕點頭，說道：「今日的我無力改變這些，如若將來有幸做了，我定會竭力去改變，哪怕一點點。如此，才不算枉讀了聖賢書。」

他語氣平常，可每個字都咬的很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