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中午,蠻子也要吃飯,就暫停了攻城。

不遠的山上升起炊煙,是蠻子在伐木，準備生火做飯。

城樓上站崗的士兵把腰背得筆直,遠遠著就像是一堵堅不可摧的黑鐵牆。

蠻子攻城一上午，不管是上還是神上，都已經疲憊了，此刻在看著城樓上威武凌冽的大昭軍,心底已經產生了怯意，對這一戰或多或失去了些信心。

而換崗下來的大昭軍，走下城樓一個個神就是萎靡了下來，東倒西歪靠在城牆壁上,或者隨便找個旮旯角往地上一坐，他們在爭分奪秒的休息。

火頭軍送飯過來，白米飯上搭著兩片，一人再配兩個黑蕎面饅頭。

開戰之前吃了好幾天清粥饅頭的士兵們都心知肚明，昨夜的大魚大，今天的白米飯加配饅頭，軍營里的糧食怕是已經告磬了。

他們一個個都悶不做聲，只對著面前的食狼吞虎咽。

吃飽了才有力氣殺敵,他們現在除了殊死一搏,再也沒有任何退路！

林初跑上城樓找燕明戈,那些坐在地上埋頭狂吃的士兵就沒抬頭看一眼過路的是誰,只微微收斂一下手腳方便別人過路。

「嫂嫂,您怎麼上城樓來了？」王虎靠在牆，一手拿著頭盔，一手往裡塞著饅頭，見了林初，忙住。

「我有要事找夫君商議。」林初道，上的服還是那天去採礦換上的騎馬裝，不然若是穿著普通的，只怕還有諸多不便。

「嫂嫂，這要關頭，您就安心等著消息吧。」王虎是知道燕明戈脾氣的，林初這時候跑上城樓，只怕燕明戈會發怒。

「我有辦法能讓你們下午的戰役多幾分勝算！」林初篤定的語氣鎮住了王虎。

之前初到姚城那一天，王虎也是見識過林初的氣魄的，他琢磨著可能林初真有要事，就給林初指了一個方向，「大哥在那邊。」

林初道了聲多謝又掉過頭去找燕明戈。

城樓上有供平日里看守城門的士兵休息的房間，眼下就騰了兩間出來，用兩張門板拼接桌子，燕明戈和一眾將領正在商議些什麼。

他們旁邊擺著飯，但是還沒有一個人筷。

林初走到門口晃了一眼就被燕明戈發現了，果然燕明戈面就是一沉，他吩咐道：「你們先用飯，把我方才說的話再好好在腦子裡過一遍。」

說罷就大步走出了房間，裡面不乏有將領偏過腦袋往外邊瞅。

「那就是咱們燕將軍的夫人？果然是絕。」其中一名將領道。

他這話讓不將領都笑了起來。

袁三端起碗，目沉沉掃了他們一眼：「吃飯。」

這些將領顯然也十分忌憚袁三，當即不敢再打趣說什麼話，自顧自往裡飯，只是目時不時還是朝著門外瞟去。

「你怎麼來了？真是胡鬧！」燕明戈拉著林初把帶到了一個鮮有人來的角落，才擰著眉斥道。

「我不是胡鬧，我是想到了一個法子！」林初知道燕明戈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忙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咱們的咋葯有限，哪怕每一罐咋葯都炸到了蠻子，但也不可能直接炸死十六萬蠻子。相公，兩軍戰之前，咱們用些詭計吧！」

「什麼意思？」

「我讓荊禾找來了不煙花，我們可以在煙花里加石灰，或者辣椒也行。開戰之前，把煙花都炸了！只要咱們的人不看煙花，護好眼睛，到時候蠻子一看煙花，眼睛里落進石灰或者辣椒，就是咱們進攻的最佳時機！」林初道。

燕明戈皺眉看許久，才用力了一把的腦袋：「法子雖然不流，倒也值得一試。」

林初咧沖他傻笑。

「我讓石六去跟荊禾接頭，你先下城樓吃飯。」燕明說完這句，似乎又想起城樓下不一定有吃的，他道：「我讓宋拓給你弄吃的來。」

林初擺擺手：「相公你繼續商議軍事吧，我自己知道找吃的。」

「我送你到那邊垛口。」燕明戈道。

戰火連天，哀鴻遍野，和他在烽火中並肩走過的這段路雖短，但似乎已經能看到繁華殆盡后的模樣。

燕明戈一直目送林初下了城樓才離去。

林初走到樓下時，停下腳步往回看了一眼，灰白的天幕下，古老的城牆高聳，沒有風，有了些年頭的「昭」字旗靜靜垂落在桅桿下，已經看不見的將軍了。

林初心中沒來由的傷，竟覺得眼眶有些酸。

不遠有啼哭聲，循聲去，只見一個挎著竹篾籃子的老婦人拉著一個小兵的手，絮絮叨叨說些什麼，淚眼婆娑。

小兵不住的點頭，最後接過老婦人從籃子里拿出的鞋換上，跪在地上向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紅著眼頭也不回的跑上了城樓。

「兒吶！那鞋是為娘親手做的，你穿上它，甭管到哪兒，都知道回來的路！」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帶著哭腔大喊。

民間有個說法，說是沙場戾氣重，孤魂野鬼多，死在那裡的遊魂可能會被困住，迷了路。如果他生前穿的是家裡人給他準備的鞋，那鞋上有還願靈，就能帶他回家。

雖是荒誕，但這也是民間百姓為了寬自己，杜撰出的一個說法。

林初四下看了一眼，發現不婦人都眼眶含淚，心下嘆了一聲，只盼著這戰事能早些結束，迎來天下太平的一天。

荊禾過來找林初的時候，林初正在城樓下臨時劈出的一片空地上幫忙照顧傷兵。

「夫人！」荊禾大聲喚了一聲。

林初剛綁著軍醫給一個傷兵包紮完，聞聲便朝荊禾走過去：「煙花都找好了嗎？」

荊禾點頭：「全城的煙花都給石六了，主子還讓我回府把雕鷹帶來了。」

「他要阿花做什麼？」林初不解。

林初之前給雕鷹取了很多個名字，但是不管怎麼，雕鷹都沒反應。有一次看到雕鷹上的羽都是花白的，林初了一聲阿花，雕鷹盯了許久，林初心下大喜，就把雕鷹的名字定為阿花了。

「這個……奴婢也不知，石六帶去給主子了。」荊禾說著就拉過林初，讓坐到一邊，「您還沒吃飯吧？我回府上給您煲了魚湯拿過來。」

荊禾打開自己拎過來的食盒，拿出碗給林初盛了一碗。

林初正想說跟著那些婦人，隨便吃點火頭軍送來的白面饃饃就行，猛然聞到魚腥味，胃裡一陣翻滾，竟有些作嘔。

荊禾嚇了一跳：「夫人，你病了？」

林初有個小病，每次染風寒的時候，就會噁心嘔吐。

在古代，因為醫療技匱乏，風寒發燒在他們看來都是稍有不慎就會死人的重病。所以荊禾張得不得了。

「好像沒有啊。」林初用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不燙。

荊禾卻是急得不行：「您一定是這些天憂心太多，吃不好也睡不好，累著了，您先坐著歇會兒吧，我軍醫過來給您看看。」

林初連忙制止荊禾：「我這邊不礙事，我自己坐著歇一會兒就好，軍醫那兒一耽擱，可能就是一條人命沒了。」

荊禾拗不過林初，只得作罷。

林初正尋思自己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就是噁心想吐，就見兩個孩子端著一碗涼水走過來。

年齡較大的孩子怯生生開口：「燕夫人，您是不是了，喝口水吧。」

年紀較小的孩子在懷裡掏了掏，掏出一塊用手絹包好的饃饃，遞給林初：「給你吃。」

他們以為自己是了了嗎？

小孩子的善良讓林初心中，了兩個孩子的頭說：「我不，也不。」又扭頭吩咐荊禾：「把那魚湯分給孩子們吧。」

荊禾應是。

兩個孩子估計沒喝過這麼香的魚湯，看著那濃白的湯，饞得直流口水，卻仍是堅定的搖頭：「我們吃了饃饃的，不，把魚湯給軍爺喝，軍爺喝了，打退蠻子！」

林初心底有個角落被，把食盒遞給較大的孩子，道：「那你們把這食盒拿去給軍爺好不好？」

兩個孩子看了看城樓那邊披甲戴刀的威武軍漢，興得滿臉通紅，用力點了點頭。

看著兩個孩子提著食盒跑過去的影，林初不免慨：「這些孩子遠比富貴人家的孩子懂事，若是也能進學堂，考科舉，將來這姚城必然又是一番景了。」

林初說的荊禾並不是很懂，但知道那一定是個很好的未來，點了點道：「會有夫人說的那麼一天的。」

林初淺笑：「但願吧。」

***

午後。

城樓上激烈的戰鼓擂了起來，厚重的黑玄鐵城門緩緩打開，王虎帶著的先鋒隊舉著紅底黑字的燕字旗率先沖了出去。

遠的蠻軍看到那面旗幟，都有些躁不安，像是突然被喚醒了什麼塵封在記憶里的恐懼。

「燕家軍！」

「是永安侯手底下的燕家軍！」

呼延嘯坐在馬背上，看著那面燕字旗，眼神深沉：「時隔五年，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這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