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彌覺得還好。
尋常門戶里也有三姑六婆這些煩人的集,人社會,所有親友來往的底層邏輯其實都類似。
但能瞧出來,小魚累了。
這種東西,真的一點道理也不講,既繾綣又狠毒,有就會有包容,就算真的負枷鎖,苦中作樂也肯為對方咽下。
可如果不了。
一點紙屑落肩頭,也嫌沉雜。
回程路上,車窗外南方的冬景蕭索。
和小魚各自想著心事。
忽然想打電話給沈弗崢,問他把鸚鵡送去馴鳥師那兒,學的是什麼話。
鸚鵡學話太慢,到開春,鍾彌也沒能見「瀰瀰發財」的後半句是什麼,沈弗崢也不告訴,只從背後抱著,耳說:「不著急,以後日子那麼長,你總能聽到。」
春里,許阿姨找來花匠給常錫路的院子裡培土,埋下新的花種,方磚路上的法桐也綠新芽。
枝繁葉茂的世界,一派歲月靜好的表象之下藏著涌暗流,沈家不安寧,開年後,沈弗崢各種飯局應酬勝過以往。
鍾彌也聽到一點消息。
先前因為幫旁巍,沈弗崢已經惹得眾人不快,最近他做的一些決策,也招來不非議。
導火索是他一直未定的婚事。
沈秉林沒表態,不知道是不是在拿這件事考驗沈弗崢,於是沈家人便也不敢將事攤到明面來講,議論紛紛,各方力最後都在沈弗崢上。
他們不敢拿沈四公子怎麼樣,可人人都曉得盛家父子是沈弗崢的左膀右臂,攘外安這對父子沒替沈弗崢出力,州市項目正是需要錢的時候,暗地裡做文章,為難盛澎父子,跟直接沈弗崢就範無異。
護不住心腹的主子會失去多人心,彼此心知肚明,不是不認令智昏嗎?那便讓你取捨,讓你證明。
偏偏沈秉林這時候外出休養了,好似真的置事外,要看沈弗崢會在這件事上怎麼運作。
蔣騅說沈弗崢難,盛澎也說沈弗崢難,連人在國外的沈弗月都把電話打到鍾彌這裡,半是安半是憤懣:「小姑姑那麼管人姻緣,乾脆下輩子去當月老!獨了不起啊,都已經半輩子在沈家橫行霸道了,還不夠嗎?就跟他們耗,四哥倒了,沈家沒有第二個沈弗崢可以頂上去,到時候誰也別想撈到好,我四哥最近還好吧?」
「還好。」
鍾彌其實更想說,他好的。
沈弗崢這人雖有一副君子皮囊,但絕不是經不住風浪的人,他比那些擔心他的人瞧著平靜得多。
這些日子,他白天經常陪鍾彌待在常錫路寫寫畫畫,好似辦畫展的事馬上就要提上議程,比他家裡那些腥風雨都要。
其間,旁巍給他送來一塊玉,被刻做閒章,沾紅泥印在書畫邊角,古樸篆字,方方正正地落著「瀰瀰雅鑒」。
對小玩意兒不釋手,頭一個拿沈弗崢開刀,抓著他的手,似稚孩在他小臂上印,笑嘻嘻說我鑑賞完了。
特製的印泥,一連好幾天才洗掉。
沈弗崢晚上出門應酬,也很正常,他一貫克制,飲酒止步盡興,絕不貪杯嗜醉。
不喜歡事失去掌控的人,更不會讓自己失去掌控。
鍾彌有時候從舞團回來,晚上很累,就先睡。
沈弗崢時而,時而煩人,非要把鍾彌鬧醒,鍾彌是有起床氣的,他像玩橡皮泥一樣的臉,鍾彌夢中被擾,「啪」一掌打在他手上。
響聲太大,自己醒了。
便瞧見夜燈旁的男人,一邊解襯袖口一邊瞧瞧自己發紅的手背,垂著視線,帶笑鍾彌說:「你這打人還疼。」
鍾彌懵懵地眨著眼,分不清夢裡夢外一樣,只下意識朝他出兩隻雪白胳膊,要他來抱。
沈弗崢便不顧半敞的襯,俯將抱起來,坐床邊陪著睡醒的,兩人上都燙,一個是被窩裡的暖香,一個是應酬完的酒熱,在一,像兩種虛浮不真實地融合。
有時候鍾彌也跟著老林一起去接他。
那天夜下過小雨,從乾華館回來,車子在路口停,他喝得有點多,坐車不大舒服,鍾彌和他牽手走一段路,散步回去。
路沿兩側的坑窪,積水反。
腳底驚破小小一片倒影,著眼前黃路燈寂靜延的古老長街,不知怎麼,忽來了詩。
「夜闌似覺歸仙闕,走馬章臺,踏碎滿街月。」[1]
晶晶亮亮的小水窪無數,在燈下,倒真像滿街月。
沈弗崢失笑,說很有本事,兩句詞罵遍了剛剛一屋子的人。
四月初,沈弗崢帶鍾彌去了一趟南市。
這個節骨眼上,因為鍾彌隨口一句京市春天沒意思,隔天就讓收拾行李南下,帶出門玩。
小魚知後下都險些掉到地上,委婉建議,要不四哥進圈拍戲吧,這種人不江山的戲,我看。
鍾彌去玩了,沈弗崢沒有。
他到了南市,應酬只增不減,他二叔沈興之一家都在南市,沈興之的大兒子沈弗良不,小兒子沈弗禹卻跟他走的是同一條路子。
老爺子的重或許是沈弗崢沾了章載年的,但一枝獨秀,也同樣是眾矢之的,這些年能在偏頗失衡的大環境裡一路穩穩走過來,同沈家外都搞好關係,絕對是沈弗崢自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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