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崔沁白皙的面龐薄如紙，低垂著眸，指尖絞著雪白的絹帕，一白玉簪子松松挽著的發髻，如出水芙蓉般清麗。

慕月笙凝的容，再道，

“我不但有高居廟堂端委朝政之心，也有效仿謝安出將相之愿，如今蒙古環伺，虎視眈眈，若是邊境有失，我不得要出征，我一在刀尖上飲的人，何故去娶妻生子，平白連累人家姑娘。”

“你別這麼說.....”崔沁終于肯抬眸，眼角淚花閃閃，聽了他這般置生死于不顧，心中難過。

何嘗不知他有丘壑，眼界格局不一般，不是這等帷子所能暢想。

也大致了解慕月笙為何同說這些，便是想將他心路歷程悉數告訴，與剖心置腹。

慕月笙見終肯搭理，心中一松，緩步上前，試圖去拉的手，崔沁到底面兒薄，往后一退，將雙手枕在后靠在了墻壁，再次避開了他。

慕月笙失笑，繼續道，

“只是后來我思忖，我一日不婚，我母親一日不得安寧，這輩子順風順水，也就在我上了氣，我到底年紀大了些，不似年輕時那般意氣用事，便想娶了妻生了子，轉時，有人朝我微笑，有人與我道別，還有人等我回來，也不失為一樁事。”

“剛剛我那般與母親說，一半是真，一半是氣話，我若真不想娶親，誰又奈何得了我。”

這話崔沁倒是信，心中的不快已然去了大半，只是到底還有些膈應，鼓著腮幫子，垂下眸依然不瞧他，一雙眸子骨碌碌的，總算有了生氣。

慕月笙神寧和，凝如畫的眉眼，輕聲低喃，

“房之夜遇見你，我確實有些遲疑，只是我既娶了你，到底該擔起責任，再后來，你這般好，照料著我，無論模樣，抑或才華，皆是旁人難以企及，我便想，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是真心想跟你過日子的。”

崔沁聽到最后一句話，訥訥抬眸，“此話當真？”

“我騙你作甚。”

他手輕輕將的手臂拉出來，緩緩將那荑給握在掌心，該是沾了氣，的手有些發涼，他著，試圖將之熱。

崔沁面龐有些發熱，幾次掙，慕月笙握得，怎麼都不肯放手。

“好了，天涼，你又沾了些雨氣，咱們先回去，你有話回頭再問我便是。”

他清湛的眸眼里漾著水，還有明艷的臉。

慕月笙拉著往回走。

到了榮恩堂，云碧瞧見他們二人相攜而歸，懸著的心算落了地。

慕月笙淡聲吩咐，“快些去準備熱水，服侍你主子沐浴。”

云碧忙應允。

崔沁進了浴室，里邊擺著兩個浴桶，熱氣騰騰，旁邊的高架子上掛著白巾，旁邊的小幾上擱置著慕月笙和的寢。

崔沁褪去的裳，忙不迭將冰冷的子沒水中。

待子泡熱，又急著出來。

原先就洗過，不必費時間，倒是慕月笙打外面來，本就沾了些雨水，剛剛又陪著染了不氣，生氣是一樁事，不忍心他涼又是一樁事，崔沁就是這般子，對著喜歡的人，心里總是，他那番話坎坎切切，也挑不出錯來。

待出來，慕月笙坐在窗下，不像往常那般看書，而是呆坐不言。

“夫君，你快些沐浴吧。”

慕月笙扭頭見用雪白的帕子在拭頭發，黑發又細又，還沾著氣。

他起朝走來，接過手中的帕子，拉著坐下，“我來幫你。”

崔沁坐了下來，黑發從他手臂掃過，過他的掌心，微微發麻，他瞇了瞇眼，幫著把頭發絞干，又吩咐人送來爐子，置于旁。

他自己則折去浴室，不多時洗好，換了雪白的中回來。

見崔沁風姿楚楚立在梳妝臺前，烏黑的眼瞳如墨，遠山黛的細眉，腰系著月白的帶子，將腰勾勒得窈窕人。

慕月笙佇立在拔步床外，靜靜注視著半晌，又來到側，清緩的呼吸充盈在耳郭，崔沁面龐一熱，著坐了下來。

“我有話同你說。”輕聲開口，聲音的，哪里像是有吩咐的，更像撒。

但慕月笙還是正坐在了床前的錦杌上，“你說。”

“裴佳，你打算怎麼辦？”崔沁靜靜與他對視，老夫人有一句話說得對，即便慕月笙顧忌著裴音，可他為裴家說話，便是傷的心。

慕月笙頷首道，“我怎麼可能縱容旁人欺辱你，我已派藍青去了裴家，讓去城外尼姑庵修行。”葛俊和藍青是他邊得力屬下，一個管一個管外。

“啊，這樣會不會太重了些。”崔沁失聲道，裴佳縱然可惡，可因為這一樁事葬送了一生，還是過于狠辣。

慕月笙神不變，“這你不用管，今日若不是猖狂，你與裴音皆不會罪。”

崔沁因他提到裴音，便不做聲了，人家或許是給先夫人出氣。

慕月笙見崔沁垂眸，神略為冷淡，不知哪里又惹不快。

“還有呢？”他看出還有話說。

崔沁瞥了他一眼，又挪開視線，雙手握，略有些忐忑問道，“還有一樁事，我今日回來把劉嬤嬤并一些丫鬟全部遣走，你知道的，今日劉嬤嬤讓那小雨.....”

“我知道...”慕月笙神溫和，寬大的手掌覆在的手背，“你是三房主母，宅之事皆由你置，我不過問。”

崔沁松了一口氣，緩緩頷首，“那就好。”

生怕他顧及裴音，將劉嬤嬤留下，回來后不僅當眾將背主的小雨給杖斃，還罰了劉嬤嬤十板子，再將人給發賣出去，一并遣走的有十來個人，皆是劉嬤嬤心腹。

現在三房后宅總算清凈，剩下的奴仆皆知也不是個好欺負的，都是恭恭敬敬討好，再沒二話。

“還有嗎？”慕月笙再問。

俏白的小臉漸漸回了，眼波流轉，紅似花瓣似的，艷艷的，烏發垂落，襯得那張小臉越發純凈魅，如桃夭。

“你...你還在怪母親嗎？”崔沁怔怔他，

慕月笙臉上的神淡了下來，他抿著沒做聲。

崔沁回握住他的手，略帶著幾分懇求，“是因為我才說那些話的，原誰也沒想去牽連裴音姐姐，只因那裴佳拿說事，母親氣不過才說出那番話，你明日去給認個錯，說幾句便宜話好嗎？母親今日因我累氣，我心里不好...”

崔沁殷殷切切說完這番話，慕月笙眼瞼低垂，始終不曾做聲。

的心在他微涼的目時，倏忽涼了半截。

是啊，是不是這陣子他對好，耐心了些，就以為能跟裴音相較。

人家即便不是真夫妻，也比跟深義重，算什麼，只不過是他被迫娶的續弦而已。

室靜謐無聲，外頭潤的風聲夾著水汽從窗戶隙里灌進來。

珠簾飄搖，珠玉清脆的聲音，聲聲耳，將崔沁拉回了神。

凝著面前的男子，眉目清雋如畫，端得是清潤如玉，怎麼樣都是好看的，就是心太冷了些，難以捂熱。

“對了，夫君，你還沒用膳吧。”崔沁笑瞇瞇從他掌心出手，起繞過他去喚了云碧進來，吩咐了幾句，云碧便去傳膳。

又側頭著他輕笑，“我回來的早，置那些下人后，便親自下廚給你做了清蒸鱸魚，酸辣木瓜，一盅豆腐花....”

神態語氣與平日無異，瞧不出什麼端倪來。

慕月笙缺乏與人相的經驗，也并不曾在這些事上費心，便依言在窗邊小塌坐下。

待云碧帶著人布好膳食，他慢條斯理吃上幾口，再去尋崔沁時，已朝里側臥，只余一道纖細的背影。

枕巾已沾，崔沁閉上眼，呼吸緩緩呼出，窗外風雨飄搖，綿延的雨聲不絕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