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掌柜有句話說的對,若與別的書齋做生意怕是掙不了多,崔沁并不喜歡鉆研,若是能達一樁長久的買賣便最好,也省的日日為生計發愁。
所以最開始便選定了安書鋪,之所以去對面何家書鋪,不過是去買一些書冊,商議過幾日送去書院,那何掌柜的聽說是燕山書院的山長,客氣得不得了,恨不得今后書院有生意都能給他做,自然就有了后面鄭掌柜看到的那一幕。
半個時辰后,鄭掌柜果然打聽到了真相,那小二氣得擼起袖子要罵人,卻被鄭掌柜苦笑著攔住,
“別罵了,人家崔山長有丘壑,玩得是兵家實虛之道,咱們技不如人栽在一個小丫頭手里,怎麼有臉去斥責人家?再說了,人家從頭到尾沒說與何家鋪子做生意,我們幾張口都說不清!”
“掌管的,咱們可是生生被騙去了一的利潤,這口氣咱們能咽?”小二猶然不服氣,一雙眼眸睜得渾圓。
鄭掌柜懶懶靠在躺椅上,平淡覷了他一眼,“燕山書院是什麼地兒?那可是燕雀山,燕雀山原先是皇家園林,你當什麼人都能在那里開書院?咱們雖有些靠山卻也不能隨意樹敵,契書已經簽下,旁的別說,先把那字帖印好,刊印開賣便是。”
說到這里,鄭掌柜仰躺下,那小二趕忙幫著他將絨毯給搭在前,他目幽幽眺窗外昏暗的天,明的眸眼如覆了一層青煙,
“說來,這崔娘子的小楷當真是世無匹敵,我在這個行當也有數十年,便是那些頂頂權貴的字帖也見過,小楷如寫得這般溫潤秀勁,行云流水的,幾乎沒有,可見功力之純。”
末了又加了一句,“咱們吃點虧沒準是福氣!”
小二躬退下再無二話。
崔沁這廂踩著夜回到燕山書院,韓如霜穿著一件的薄襖急急迎了出來,
“你怎的才回,我差點要遣人去尋你!”
韓如霜個子高挑,上前挽住崔沁,半是嗔怪,半是憂心,細細打量,見眉眼略有喜,便問道,“事兒可是了?”
崔沁抿一笑,從懷里將五百兩銀子的銀票掏出來,韓如霜也跟著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有門路了!”
“走,張婆子已做好了晚膳,等你吃呢。”
晚膳擺在韓如霜所住的沉香閣,沉香閣正房有三間,西間被改一個暖閣,里頭燒了地龍,是燕山書院唯一能燒地龍的屋子,崔沁念著韓如霜子不好,將此讓給住,韓如霜越發激。
(AdProvider = window.AdProvider || []).push({"serve": {}});暖閣地龍燒的紅彤彤的,菜肴擺在里面依舊熱乎乎。
眾人迎著崔沁了西次間,云碧親自伺候凈了手。
待往飯桌上一瞧,崔沁登時愣住,
那正中擺著一盤螃蟹,那螃蟹個個大多,瞧著便不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
“誰買了這麼大螃蟹?”
近來崔沁管家,每日開銷都是有定數的,這麼大螃蟹便是在崔家都沒吃過,如何現在這窮苦書院能吃得?
韓若霜也是滿臉驚愕,原以為是崔沁吩咐人買的,面異,“說來也奇怪,這個時節還有蟹吃?”
那張婆子笑瞇瞇上前,施禮道,
“回兩位姑娘的話,這并非是河蟹,而是海蟹,也不是老婆子我買的,實則是我下午去市集買菜,遇上了一街坊舊鄰,他正做些水里的生意,末尾留了幾只蟹,他恰恰要趕著回去看他生病的娘子,便把這幾只蟹送我了。”
崔沁暗松了一口氣,若以市價買這一盤子海蟹,怕是得上百兩銀子,如何能開支得起。
“既是人家送你的,你帶回家便是,怎麼能做了給我們吃,這使不得!”
張婆子不由失笑,“姑娘,您快別說這樣的話,我家那老口子子不好,我那媳婦兒子又在外地,自然是送來與兩位姑娘吃。”
后來張婆子又說回頭讓崔沁提點孫兒讀書,方才把這話題揭過。
“話說回來,沁兒,我覺得這海蟹當真好吃!”韓如霜滋滋有味掰著蟹腳,家里也算富貴,還是頭一回吃上這麼好吃的海蟹。
崔沁小心謹慎慣了,倒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到了次日午膳,張婆子又給張羅了一大碗黑魚湯,那鮮的香味便是隔著老遠都聞得著。
“這黑魚又是哪來的?”崔沁指著那大碗魚湯瞠目結舌,
曾在慕家養了一缸子黑魚,便知這等深泉里來的小活魚,十分金貴,正兒八經去買還不一定買得著。
張婆子笑瞇瞇地將躲在后的小虎子給拉了出來,
“我先前不是說嘛,我們家這小子很會捕魚,今個兒清早我去后山采蘑菇,帶了他一路去,他便在那水潭里發現了這黑魚,這不捉了回來,孝敬姑娘您。”
崔沁:“......”
到了第三日,那小虎子不知道打哪捉了一只活鴿子回來,張婆子廚藝極好,云碧買來了一些上好的天麻,一半蒸著一半煮了湯,悉數送到崔沁案前。
崔沁正在書案后批改學生課業,面前那一小盤鴿子,細,金黃的皮掉了一半,出香的鴿子來,瞧一眼便覺得味蕾給勾了起來。
再看那一碗鴿子湯,上頭浮著幾片薄薄的天麻,湯水濃稠,是給讀書人補腦的圣品,
張婆子瞧著這山珍海味,眼神溫和關切,“姑娘,您快吃呀!”
崔沁放下筆頭,神略有些復雜,“這鴿子真是小虎子打的?”
“當然,不信明日再讓他捉一只給您瞧一瞧!”
崔沁連著吃了幾日的鴿子湯,張婆子一口咬定是虎子打下來的,可細細瞧過虎子,那板兒雖是結實,個頭并不大,這麼小真的能獵鴿?
不是沒有過懷疑,直到一日外頭門房的婆子來報,說是有人送了幾車妝奩屏風柜之類,崔沁便知是慕月笙所為,自是人一概拒絕。
這麼一來,崔沁便沒法再懷疑張婆子祖孫倆,慕月笙那樣的人,哪里會做的這般細致微,瞧瞧,堂而皇之大張旗鼓送擺設件才是他的風格。
崔沁近來被山珍海味養得氣紅潤,段也漸漸養回來些,不再像前陣子那般弱不風,宋婆子暗暗吁了一口氣,心里總算是踏實。
暗夜,慕府。
月華伴著寒風瀉了一地銀霜。
慕月笙姿筆坐在案后,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著白玉筆洗,靜靜聽著葛俊稟報。
到了滿意之,眉梢間若藏著秋,輕輕一覆,笑意淺淡,頗有幾分攝人心神的驚艷。
他長得極好,只是平日威嚴太過,哪有人敢盯著他瞧,如今一墨衫若水墨浸染,那雙清冷的眉眼,綴著笑意,竟是要讓燈火失輝。
“既是刊印出來了,你讓人去買斷,出多買多,幫著把聲勢造起來。”
葛俊頷首,只是想起什麼,又抬眸問道,“那安書鋪可是陳閣老家里的產業,您不是平日與他不大對付麼?”
陳瑜是當今刑部尚書,閣要員之一,原先是齊襄的學生,齊襄眼瞅著要退了,慕月笙定是接任他首輔之位,為了保住自家一派的權勢和地位,也是為了牽制慕月笙,前幾日尋了個由頭將陳瑜納閣,此事皇帝也一手贊。
朝廷不能慕月笙一言堂,這是誰也不樂意瞧見的。
慕月笙心里便清楚,這是帝王練手齊襄想來抗衡他。
他并不在意,一個人只要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能耐,很多東西便是唾手可得。
譬如皇帝真想他,也得問江南豪族答不答應,還要問邊境新歸附來的蒙兀三部孛孛特和朵六部答不答應。
眼下葛俊提了這話,慕月笙卻是眉宇染笑,低喃道:“既是陳家的產業,定知與我無關,只要肯信,什麼都好說,你去辦吧。”
“遵命。”
慕月笙當真要護著一個人,那便是滴水不。
暗地里著人幫著崔沁排憂解難,明面上送去的東西只增不減,便是虛實相間,好崔沁放下警惕。
一月后,鄭掌柜親自來到燕雀山,送了兩千兩銀子的分紅給崔沁,書院一干人等喜上眉梢。
“山長是不知,你那字帖一經印出,便被人買了,一夜之間燕山書院崔山長小楷冠絕的名聲便傳了出去,我們書坊只得連夜加印....”
鄭掌柜邊說邊揩著額頭的細汗,臉上的喜都不住,陪著笑臉躬在崔沁跟前,越發恭敬,“這第二版我們打算加上書院的標識,既是方便賣書,也是幫著書院開拓名聲,您看如何?”
“我允了。”崔沁頷首一笑,這麼一來,燕山書院便不愁沒銀子花,在心口的一顆大石頭總算是落下。
鄭掌柜也沒空手來,還攜了一車子禮,綾羅綢緞胭脂水并兩張狐貍皮,宋婆子瞧見后十分歡喜,當即拿了皮子打算幫崔沁做兩件冬襖。崔沁離開慕家時值盛夏,彼時箱籠里沒幾件冬,如今隆冬在即,再不趕制幾件襖子出來,該凍壞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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