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門至大雄寶殿,共有九十九漢白玉階,甭管多大的兒,到了這佛祖跟前,皆得下轎而行。原先依著慕月笙的意思,人清客以供崔沁靜養,卻被崔沁拒絕。
是人間客,何以攪了天上仙。
寺郁郁蔥蔥,琉璃黃瓦,翹檐脊皆掩映其中。
拾級而上,沿邊不知新種了什麼花,黃燦的花瓣疊疊輕綻,花極長,于正中托起一束紅艷的花蕊,致如玉。
團團見崔沁多看了幾眼,忙道,“娘,兒給您摘了幾朵來。”
在慕家,他們父子三人皆是寵著崔沁,只要喜歡的,便是水中月鏡中花,皆給撈來。
“別...”崔沁急忙拉住兒的胳膊,將扶起,略有幾分無奈道,
“你呀,子不改,花兒離了,片刻便枯萎,又有什麼意思。”
團團不解崔沁眉宇中的無奈,只脆聲道,
“娘,兒只聞‘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崔沁聞言不失笑,那對水杏眼已褪去了時的嗔,只剩為母的慈與憐惜,正待開解,只聽側傳來圓圓清冷的嗓音,
“你只聞有花堪折直須折,卻不知‘草木有本心,何求人折?’”
團團聞聲一頓,旋即側瞄向圓圓,
“喲,弟弟這在夸我是人?”
圓圓眉峰一擰,冷白的俊浮現些許怒,別過臉去,不搭理。
崔沁見姐弟又生齟齬,不由頭疼,搖著頭往上邁,“時辰不早,快些上來吧。”
團團沖圓圓得意覷了個笑眼,抬手扶住崔沁離去,圓圓咬牙跟上。
到了大雄寶殿前方廣場,崔沁拉團團進去拜一拜,不料團團出一道笑,
“娘,兒不信佛。”
一句話差點沒噎死崔沁。
干脆丟開手,帶著圓圓進去拜佛,片刻后,圓圓清俊的影出門檻,正見團團抱靠在柱子邊喝了一口酒,他換一個方向離去,卻聽見團團喊他,
“圓圓,你不是去拜佛麼,怎麼這麼快出來了,虛偽!”
圓圓忍無可忍,扭頭冷聲斥,
“我并非虛偽,只是不愿母親不快而已,明日便是母親生辰,你想好送什麼賀禮?”
團團聞言抓了抓腦瓜子,循著圓圓影追過來,與他一道折向后廊,
“弟弟,你有什麼好主意?”
圓圓沒好氣道,“沒有!”順手開一道向眼前的花枝,冷雋的影消失在樹叢后。
“小氣!”團團鄙夷砸了咂,抬眸忽的瞧見后方一悉的庭蕪映在眼簾,含笑一聲,探往上掠去。
崔沁出來大雄寶殿,聽聞團團圓圓去了許愿池,便尋了過去。
寶山寺的許愿池極大,寬五丈,長十丈,四四方方被白玉石欄圍住,池子里浮著些許睡蓮,鵝暖石鋪了一池,幾只烏懶洋洋匍匐在石頭上曬太。
正中有一石雕的蓮花寶塔,塔中皆有泉水涌出,泉眼極小,倘若誰能用錢幣那泉眼,許的愿必定靈驗。
現場圍了一群男爭相扔錢幣。
團團蹲在不遠的樹梢,隨意起一顆石子扔向那泉眼,只見嘩啦一聲,水花被濺起,引得眾人驚愕,這是哪里來的高手,隔著這麼遠還能扔這麼準。
團團聽見起哄聲便跳下樹梢,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雙手環大步朝人群走來,
“你們誰要許愿,快來排隊,本姑挨個挨個給你們扔,記住,一人一角銀子。”
眾人爭先恐后往團團后湊,紛紛掏腰尋錢,迫不及待遞給團團,許愿池頓時如同菜市般熱鬧。
崔沁尋到這里,見姿卓逸的兒矗立人群中,神態瀟灑從容,不由扶額。
人在何,禍就闖到何。
夜里將團團斥責一番,罰去抄經書,團團也無話可說。
雖調皮混賬,崔沁的話,還是聽的,天底下真正能訓得住的,也就崔沁而已。
誰也不曾料到,在外頭這般橫的團團,卻膩歪在崔沁懷里睡覺。
“娘,我乏了...”
了個懶腰環抱住崔沁的腰,將小臉塞在懷里,閉上了眼。
崔沁拿兒也是沒轍,到底是孩兒,總是疼著居多,了虎口頓覺又多了個繭,不由心疼,
“團團,你不累嗎?”
年累月的習武讀書,比同齡孩子都要刻苦。
團團砸了咂,半睡半醒,半晌才嗯了一聲。
俏白的小臉在燈下現出一層絨,也就這個時候能稱得上一句乖巧。
慕月笙悄聲從外間步,見兒躺在崔沁懷里,臉便沉了下來。
他如今當了帝師,神越發高深莫測,朝中無人不怵他。
崔沁俏眼睜圓,略覺意外,用氣音道,“你怎麼來了?”
說好來住兩日,他轉背便跟來了。
慕月笙一襲玄披衫,負手踱,先是按了按兒昏,吩咐宋嬤嬤進來把人背走,方才褪去外衫,掀帳而,崔沁已挨在里側躺好,雖是年過三十,容貌依然昳麗,段姣好,風韻楚楚更勝當年。
白日不敢來,只能半夜香。
暈黃的燈芒下,男人五格外深邃,趟過歲月的風霜,一雙眼沉幽幽的,人分辨不出緒。
他眼神脧著,先過來捉住了的,氣息逡巡至耳畔,才低嗓音道,
“那小妮子在家里總纏著你睡,也長大了,我總不好明目張膽訓,哪知到了這里,還纏著你。”
“總該我得些好...”
崔沁拱著腰肢退開些,眼神微有些漉,“兒在東廂房,兒子在西廂房,你如今是當朝帝師,半夜潛寺院與妻子香,被人曉得臉往哪兒擱?團團圓圓皆是習武之人,耳目靈敏地很,你消停些罷。”
里這般說,眼神里卻舍不得,聲音也綿綿的。
這些年雖為人母,在慕月笙跟前,卻依舊是那個滴滴的小妻子。
慕月笙就吃這一套,不管不顧,將子掰過來狠狠親了一番。
近來江南發了水災,慕月笙早出晚歸,每日回來,團團皆在懷里,二人許久不曾親熱。
可再如何,這里是寺院,萬不能做那等事。
慕月笙略微苦笑,只將往懷里帶,“我有分寸,且讓我歇歇,明日一早我便走。”
次日,他便派人將團團和圓圓接回去,只說家里有事吩咐他們倆,姐弟倆只得離開。
崔沁便知是慕月笙的計倆,果不其然,了夜,他便牽著到了后山,沿著一條羊腸小道下山而去,見是一湖邊。
一艘小船停在此,慕月笙擒著一盞風燈,抱著跳上船艙。
四周皆是林木森森,黑漆漆的,沒有一亮。
這湖如同陷在深淵,水面如墨,未掀半點漣漪。
上了船,慕月笙將燈給吹滅,只單手劃槳,小船朝寬闊的湖面駛去。
大約兩刻鐘后,前方似有燈火冉冉升起,水天接之有火跳躍,如同被鑲的金邊。
“這是哪里?”
慕月笙用力將漿一探,小船以更快的速度朝前駛去,深長的漣漪緩緩朝兩側化開,映著前方燈火惶惶,泛起波粼粼。
“這是運河與湖□□匯。”
漿擱在船尾,慕月笙躬艙,將崔沁抱懷里,啄著的眉心,抑許久的溫毫不克制的外,
“沁兒,每年你的生辰,是我最高興的日子,又是最難過的日子。”
“高興這日是你的生辰,難過我曾在這一日將你丟了。”
四瀨俱靜,在這荒無人煙的地兒,他們如同一對戲水鴛鴦。
崔沁的腰肢被他撈著,眼尾泛紅,被眸眼的亮拖出幾抹冷艷,
“月笙哥哥,這輩子我都不后悔當初朝你奔來。”
即便一路坎坷,終跌跌撞撞,收獲一世溫。
他心神被這話激著,久久難以自持,最后將齒的滋味含下,發出一聲繾綣的氣音,
“我你,沅沅...”
“若有來世,換我奔向你....”
湖粼粼,清風和煦。
微風卷起他的尾音,漸漸沉水浪聲里。
男人的練達沉穩,在此刻化作深淵的水流,一點點漫過的呼吸,那浪漸漸將淹沒,隨水波浮沉不定,迎納他的所有。
頃,天際冉冉升起孔明燈,足足三千盞,賀三十芳齡,如燈幕懸掛半空,煌煌燈火似星從銀河跌落,萬花璀璨,綿延不絕。
漸漸的,所有孔明燈匯聚一,如同一明月高懸半空。
一束天過山腰朝湖面一探,不見波瀾,唯見一葉扁舟,誤藕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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