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微白垂眸沉思,彷彿沒聽見的話,過了很久才冷笑一聲,自嘲道:“最和善?玉玲,你還不明白嗎?這輩子和上輩子已經完全不同了,我們走了最錯的一步路!”
“哥哥你在說什麼呀?”許玉玲尚且沒想明白,許祖就打開門鎖氣急敗壞地走進來,甩手給了兒和兒子狠狠兩掌,直把他們的頭都打偏出去。
“爹爹,你打我?”許玉玲不敢置信地看著許祖,許微白卻了角的跡,出一抹諷刺的笑容。
“打的就是你們這兩個混賬東西!我不是讓你們老老實實待在別院嗎?你們跑來幹什麼?知不知道秀兒剛纔差點被你們氣到流。產!”
許玉玲對這句話沒有反應,許微白的眼睛卻微微一亮。
“我現在就把你們送回潭州,日後你們再也不要回來了!記住,我許祖沒有與林淡結過婚,更未曾生過什麼兒,你們是四叔的兒,名許翠花和許大富。只要你們老老實實地待在老家,我會定時給你們送銀子,養著你們。”
“爹,您要送我們走?你不是說過會把我們接回來一起住嗎?”許玉玲還沒搞清楚狀況,許微白已心神巨震,幾近崩潰。
許祖嘆息道:“我忽然冒出來兩個兒,有心人看在眼裡能不查嗎?若是查到些什麼,我又會像上輩子那般被流放,你們依然是犯之後。所以,如果你們想過好日子就老老實實給我待在老家,別惹事兒,過幾年我再以養堂兄孤的名義把你們接回來。我知道你們都是孝順的好孩子,定然不忍心看我再被府抓去吧?只要我們同舟共濟、互相扶持,好日子總會來的。”
許玉玲明明覺得事不對,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爹爹再上輩子的苦。
許微白垂頭緘默,半張臉藏在影中。
許祖繼續道:“你們四叔已經死了,他那一雙兒也不知被洪水衝到何方,十有八。九是活不的,你們頂替了他們的份,回去之後定要小心行事,莫要了痕跡。”
許微白直到此時方開口:“我們再小心,娘在老家名氣那麼大,旁人也是認得我們的。”
“無事,我會把你們送到更偏僻的地方去,還會爲你們更改戶籍。放心吧,我已經派人回老家打點了,只要你們謹慎一些,不要與外人接,這件事不會有人知道。如今我不過是個六品,如何敢得罪萬家?過個幾年,待我升上去了,我便把你們接回來,收爲義子義,我們一家照樣齊齊整整的。”
這番話唬住了許玉玲,卻唬不住許微白,但他卻完全不敢出異樣,只能強笑點頭。
許祖早就知道這兩人好擺佈,沒有多想便走了。家丁立刻把門關,又掛了鎖。
聽見鎖鏈撞擊門栓的哐當聲,許微白搖搖頭,低笑一聲,然後眼眶就紅了,瞳孔裡迸出滔天的悔恨。
“玉玲,上輩子我們兩個都被許祖和萬秀兒矇蔽了。我們大約是世界上最蠢的人,你知道嗎?”他咬著牙齒一字一句說道。
許玉玲疑不解地看著他。
他又道:“你可知道許祖爲我們選了一條什麼樣的路?他把我們的戶籍掛在四叔名下,從今以後你就是一介村婦,而我則了一個目不識丁的農人。我的功名沒了,不能參加科舉,不能仕。許祖若是想爬到能夠與萬史抗衡的位置,就得花費十幾二十年的時間,你想想,到時候我們會是何等模樣?我們被他困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不與外人來往,有再多的銀子又有何用?等他想起我們的時候,你或許已經嫁給了當地的貧戶,整日爲生計發愁,而我則娶了農婦,背朝黃土面朝天,這一輩子就這樣蹉跎了!”
許玉玲終於出驚駭的神。
許微白慘笑道:“你可曾記得上輩子的這時候,我倆是個什麼境況?許祖雖然被流放了,可我們是許家堂堂正正的嫡子嫡,所有的僕役都得看我們的臉行事,不敢有半點忤逆。我們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未曾被錮自由;我們要什麼便有什麼,未曾苛待。我了本朝最爲出名的寒山書院,結了許多朋友,後來參加科考,了年齡最小的秀才,一舉名。而你有用不完的錦玉食和綾羅綢緞。你還記得嗎?”
許玉玲被他說愣了,過了很久才低下頭,看向自己上的布裳,落下兩行淚。記起來了,上輩子的這時候,他們雖然是犯之後,但是除了偶爾被人非議,當真未曾過半點委屈……
許微白咬牙道:“你還沒想明白嗎?上輩子和這輩子最大的不同便是萬秀兒還佔著正妻的位置,而且肚子裡還懷了嫡子。自己能生,又怎麼會把我們認回去與的兒子爭奪家產?恨不得我們永遠不出現纔好呢!而爹爹爲了自己的前途和家命,更是不可能認我們。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
許玉玲這纔想明白,然後如遭雷擊。
“難道,難道只有娘走的那條路,纔是最正確的嗎?”
“你說呢?”
“我們還能像上輩子那般嗎?我不想當農婦,我要嫁給黃郎!我不要去鄉下。”許玉玲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吵什麼吵,都給我老實點!”守在外面的家丁用力敲打門板,語氣兇神惡煞。
許玉玲哽咽著捂住,卻聽後窗有人小聲嘀咕:“似乎很不願,若是去了鄉下不老實,指不定會鬧出天大的子。不行,我們得跟夫人說一聲。”
“夫人差點落胎,莫要煩。不過兩個雜種,老爺都不在乎,我們私下置便好……”說著說著,這兩道聲音就遠去了。
許玉玲和許微白不是普通的十二三歲的小孩,自然明白這僕婦口中的私下置是什麼意思。倘若他們不老實,輕則被灌啞藥、挑斷手筋,自此再也不能道破許祖的醜事;重則在回鄉的途中遇見“盜匪”,落得個首兩的下場。總之,萬秀兒自己能生,又佔著正妻的位置,用不著仰仗他們對付林淡,也就沒有必要再留下兩個野種礙眼。
憑萬家的權勢,可以輕而易舉地抹除他們存在的痕跡。
許玉玲終於意識到自己和兄長的境況有多麼糟糕,說話的時候嗓音都在打:“哥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呀!爹爹不會那麼狠心的對不對?他會護著我們的對不對?”
許微白苦笑道:“他若是想護著我們,就不會把我們的戶籍掛在四叔頭上,更不會把我們遠遠打發走。許家全是萬秀兒的人,去了外面我們會被如何對待,他能想不到嗎?”
許玉玲絕了,一屁癱坐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哭也不敢大聲哭,唯恐惹得萬秀兒厭煩,提早對他們下手。
許微白看著妹妹的頭頂,終於出一抹絕的表。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唯有孃親纔是他們的依靠,唯有孃親纔會全心全意爲他們謀劃。但可悲的是,他們早已與斷絕了關係,竟親手把自己送上了一條不歸路。
寧要討飯娘,不要當爹。林淡臨走時說過的話清晰地浮現在許微白的腦海。是呀,娘爲了讓孩子吃飽可以去討飯,爹會幹什麼呢?孩子和母親之間的紐帶是唯一的,也是割不斷的,爹卻可以有很多個孩子和很多個人,又豈會在乎他們的死活?
上輩子,這個家全是娘支撐起來的,本沒有爹什麼事兒,他們怎麼就看不見也聽不到呢?真是瞎了眼,迷了心,活該這輩子遭報應!
許微白狠狠揪扯自己的頭髮,心中又悔又恨。然而悔了恨了又能如何?他如今已是走到了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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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一直知道許祖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絕不會讓許微白和許玉玲以嫡子嫡的份回到許家,卻沒料他能這麼狠,竟直接把兩人的份抹除,送去了荒僻山村。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是在毀了兩個孩子的前途嗎?
他當然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不過這些都跟林淡沒有關係,如今已了風口浪尖上的人,幾乎每天都會有貴婦來到玄清觀,卻不是爲了悟道,而是看的笑話。背地裡,他們還管妖道,又言如此猖狂,早晚會被整治。
在蔡國公的授意下,陸續有幾撥人來找玄清觀的麻煩,想讓林淡以超低的價格把山頭賣給含寺。眼看府施加的力越來越大,就在這節骨眼上,蔡國公府掛出白幡,發出訃告,神矍鑠的蔡老太君竟然死了!
消息一出,整個貴族圈都轟了,小皇帝更是砸了手裡的茶盞,心中又驚又駭,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才過了幾天,怎麼說死就死了?朕派去給老太君和蔡夫人請平安脈的太醫是怎麼回覆的?”
“回皇上,陳太醫說老太君脈象強健,是長命百歲之相。蔡夫人雖有虧損,卻無大礙,靜養幾月就能痊癒。們二人短時間絕對不會出事。”
“那老太君又是怎麼死的?”
“國公爺說是猝死,睡了一覺人就沒了。”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朕想不通!朕定要去找林娘子問一問!難不果真是活神仙?!”小皇帝一邊呢喃一邊疾步往殿外走,竟是被好奇心折磨得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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