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玉公公的帶領,這一路回到長安城,進宮都十分的順利。
可是,即使如此順利,從皇城九門加派的人手,還有城六軍嚴的防范和宮中的那些守衛嚴肅的臉上,多多能看出那種山雨來風滿樓的危機。
長安,的確無法再安下去了。
我們是從北門進宮,自然經過的又是那見證了皇朝幾代榮衰的玄武門,策馬走在那被雨水清洗得干干凈凈的青石板上,馬蹄磕在上面發出了清脆的敲擊聲,這種聲音回響在玄武門晦暗難明的林苑間,顯出了一個令人骨悚然的寂靜。
霾的天空讓這個巍峨的城樓也融了那一片深灰的氣息當中,我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在這里經歷過什麼,橫飛的廝殺,兄弟親的背叛,這一條路明明是那麼的寬闊,但能一路順利的走向太極宮的,卻只是那麼一個人。
我的男人,會是嗎?
馬匹穿過了高聳的城門,前方是林軍的把守,立刻走上前來將我和玉公公等人都迎下了馬。其中一個將領走到狄廣威的邊,恭恭敬敬的拱手道:“請將軍卸甲。”
狄廣威突然濃眉一皺,惡聲惡氣的道:“你瞎了狗眼了嗎?老子進宮,還要卸甲?!”
他這話一出口,林軍和玉公公都微微吃了一驚。
之前狄廣威和玉公公商量進宮的事時,分明是答應了要卸甲之后才能覲見的,可是看他現在這樣,分明是要反悔。
玉公公將手攏在袖子里掂著拂塵,也不吱聲,那林軍將領臉變過之后,又恢復了平靜,依舊笑瞇瞇的:“狄將軍,本將奉命在此看守,凡過往之人都需得經過盤問勘察,如今末將請將軍卸甲,也是職責之所在,還將軍海涵,不要為難我等。”
那狄廣威狠勁發作,惡狠狠的道:“老子當初橫掃西北,一仗就全殲叛軍四十萬的時候,你們在干什麼?在這宮里頭風弄月吧?先皇曾有旨意,許我帶刀覲見,到你們這兒,居然敢要老子卸甲?老子把你的骨頭卸了!”
這話一出口,那后面的林軍立刻手持刀劍沖了過來,狄廣威背后的人也不示弱,立刻翻下馬,手中刀劍出鞘,一片寒耀眼,眼看是劍拔弩張,就要廝殺起來。
我站得并不遠,不過起手來未必會牽連到我,畢竟,這里已經很靠近太極宮了。
只是——我不想再橫生枝節,狄廣威現在的突然發難,顯然是在給楚亦君爭取一些機會,他怕我若是真的到了太極宮,可能就出不來了,剛剛玉公公說二皇子也在宮中的話,聽是聽了,但信不信,大家心中自然都有分曉。
眼看著他們就要手,我突然捂著肚子,大一聲:“哎呀——!”
我這一聲大一下子將周圍的人都震住,連狄廣威的臉也一下子變了,急忙要走過來,還是那玉公公作快,一把扶住了我:“哎喲,梁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我——我——”
我做出痛得說不出話的樣子,整個人都往下蜷而去,林軍和狄廣威邊的人雖然知道我是被皇帝通緝的,有多重要,卻沒有一個人清楚,但狄廣威和玉公公太清楚了。
尤其是狄廣威,這個時候腦門上汗都出來了——我若真是在他的手上出事,若真是一尸兩命,只怕他也知道這個后果自己是承擔不起的。
玉公公見這景,立刻大聲呼道:“醫,趕快把醫找來。梁大人,您還能走嗎?”
我只死死咬著下,掙得一張臉慘白,什麼話也不說,冷汗從頭上如水般的涌出,玉公公立刻招呼人過來:“趕快,扶著大人過去。暖香閣一直有醫伺候著,趕快扶大人過去!”
說罷便看見幾個小太監小跑著過來,手里抬著一張藤椅讓我坐臥上去,等我坐穩了便立刻抬起來一陣小跑,我一只手的抓著旁邊疙疙瘩瘩的藤條編的扶手,回頭看的時候,狄廣威站在那里,看著我慢慢的走遠,突然又回頭向著他的人馬一招手。
他們要做什麼?
已經走遠了,我也管不到那麼多。這些小太監都是訓練有素的,雖然抬著藤椅一陣小跑,但坐在上面卻只有些輕微的搖晃,并沒什麼顛簸的覺,過了前面的三道門,人便已經進了花園。一抬頭,就看到眼前一片花紅柳綠,只這樣一看到讓人覺得景優,十分怡人,可只有我知道,在這樣霾的帝都,即使這樣的花紅柳綠,也是暗藏殺機的。
而在繁茂的花葉叢中,的看到前方出了一個屋檐的角,正是暖香閣。
我微微的松了口氣,但其實心里是揪得更了。
眼看著離暖香閣越來越近,突然,旁邊傳來了一陣咳嗽聲,打了我的心緒。
低頭一看,是一直跟在旁邊的玉公公,只見他一張臉上沒有任何表,眼睛也是直視著前方不看我,手捂著輕輕的咳了幾聲,然后對我說道:“大人此番回宮,真是膽識過人,咱家欽佩不已。”
我立刻意識到,他是有話要說的,急忙看了看他,他還是看著前方一臉漠然的模樣,看看那抬著藤椅的小太監,都都像是帶著面一般沒有任何反應,于是坐在藤椅上一不,也沒有什麼表,只簡單的說了兩個字。
“好說。”
然后便等著他的下文。
果然,又往前走了幾步,正正過一座小橋,兩邊都是煙波浩渺的湖水,確定了周圍沒有任何人,那玉公公便低聲的開口了。
“大人如此意,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親自來迎接大人的。”
雖然心里對他說的話是有一些準備,但真正聽到了,我的心還是猛的一,整個人都忍不住的抖了一下,幸好那抬著藤椅的小太監本來也是在小跑著,并沒有注意到。
等不知過了多久才平復了自己的心跳,而前方已經看到了暖香閣,幾個小太監慢慢的停下了腳步,玉公公扶著我走了下來,恭恭敬敬的說道:“大人,現在好些了嗎?要太醫過來瞧瞧嗎?”
本來也是裝的,我做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已經好多了,多謝玉公公。”
兩個人目匯的時候,他微微的做了一個眼,同時扶著我手臂的那只手暗地里用力了一下,似乎在警示著我什麼。
我沒說什麼,而他已經吩咐那幾個小太監下去,自己一路進了暖香閣,去向皇帝稟報了。
那幾個小太監立刻退下,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暖香閣外,一陣風吹過,卷著院子角落里的塵沙和落葉,發出寂寥的沙沙的聲音,越發顯得這個地方抑得讓人窒息。我試探著向周圍看了看,這里比往常的守衛嚴得多,連前方的回廊,平日里那里幾乎沒有什麼人,現在也是崗哨布。
而且,跟在亦宸邊久了,我也有一些知,在這暖香閣周圍,至有十個以上的影衛在守護著皇帝的安全。
我又回頭看了看玉公公的背影,在進了暖香閣之后拐了一個彎便不見了人影,他是跟在皇帝邊的老人了,之前見過他幾次,若說過去楚懷玉給我的覺像是個閻王,那麼這個人就是閻王邊的判一般,每每見到他,都沒有什麼好事,而且,我也很怕他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表,那雙混沌的眼睛總像是窺視著什麼。
好像藏在林中的,不知什麼時候他會突然給你一口。
不過,他剛剛說的那些話——
“大人如此意,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親自來迎接大人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回長安的事不算小事,連玉公公都能帶著人東出長安前來迎接,亦宸不可能不知道,看起來他之前宮失敗后被囚的消息,是真的,楚懷玉已經將他控制在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是,只是這個訊息還不足以讓我吃驚,真正讓我覺到異樣的,是后一句話。
“一定會親自來迎接大人的”,玉公公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加重了“一定”兩個字,這是不是說,即使亦宸現在陷囹圄,但并非完全無法自主,只要他愿意,他還是可以做一些事。
換而言之——他應該是趁著自己被囚的這段時間,讓周圍的人放松的警惕,但他自己,還在策劃著!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我這次回來,應該正是時候!
這樣一想,我的心里不自覺的已經涌起了一陣狂喜,亦宸他,終究不會輕易的認輸,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過,哪怕有的時候暫時失利,但他也能在最后時刻力挽狂瀾。
這就是我將生命與之付的男人,他從不會輕易認輸,也不會輕易的讓自己陷不利的境地,所有的困難和絕境,對于他來說,都是最佳的反擊時機。
能跟在這樣的男人邊,擔驚怕是不了的,但心中,卻始終帶著希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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