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亥時。

夜沉釅，偏院小間的軒窗中散落著忽明忽暗的燭火。一場大雨過後，空氣中流淌著青草落英的香氣。

林晚卿了酸疼的脖子，從桌上的一堆案卷中抬起頭來。

春夜乏沉，人本就極易困倦。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拾起一截竹簽撥了撥燈芯。

蘇陌憶隻給了七日的時間。

若是能找到新的線索，便可以正式進大理寺，那間卷宗室就可以去了。

故而三日以來，幾乎日夜都泡在這裡，研讀苦思。

反正沒地方去，林晚卿乾脆把所有家當都搬過來了。

到底是新環境，一切都還不適應，特別是邊還了個呱噪的人。

之前在京兆府辦案的時候，和梁未平經常幾宿幾宿地辯論。

雖然次次都是全方位倒式地獲勝，但跟別人討論和獨自冥思苦想，林晚卿覺得，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歎了口氣，有點想念梁未平。

眼神隨著飄忽的思緒飛出窗外，一明月高懸夜空。

院中的幾株春梅已經長葉，葉尖兒在月下泛著點點銀。

月流轉之間，一株矮木無風無雨地搖了搖。

一悉的，清甜的香味襲來，靜謐地如同這沉月。

林晚卿怔了怔，想起王虎被殺那夜的一抹胭……

脊背的一涼竄起，無意識地咬了咬牙。

可與此同時，心中的那不甘也出現了，甚至還帶上了點竊喜。

立即出一把袖箭，出了小間。

那道黑影稍微一頓，沿著小院的廊廡腳尖一點，翩然躍出圍牆。

形輕盈到……不像是個男子。

林晚卿跟著追出小院，深夜月下，只見他沿著九曲回廊，向著不遠的小池縱跳下。

月下波間，那個黑影如驚鴻一般飛過，腳尖只在池上留下淺淺印跡。回眸看之時，甚至覺得黑影的作宛如翩遷而舞，而這種舞姿……

林晚卿思忖著，快速搜索著腦海裡的一切記憶。晃神之間，隻覺得離著那個黑影越來越遠。

眼下一眨，他已經融一片開闊的夜再也不見。

林晚卿停下來，才發現自己跟著來到了一片開闊地帶。

無花無樹，就連一間屋室都沒有。

若是要藏，必定不會在此。

步履輕移，順著黑暗尋過去，耳邊卻是一陣嘩啦的水響。

回廊的盡頭，一間偌大的書室還亮著燈，在黑夜裡微明滅。

遠遠地，看見屋亮著燈的窗欞上，悠悠映出一個一閃而過的纖瘦影。

是他！

林晚卿心中驚喜，步下生風，向著亮著燈的屋室猛然一躍！

哢嚓！！！木質的軒窗碎殘渣四散，從窗口縱而。

落地的一瞬，隻覺腳下一，似乎踩到了一灘水漬，重心霎時不穩，整個人便朝後仰去。

一聲悶響之後，塵埃落定。

躺在地上，全酸痛，掙扎著半晌爬不起來。

頭頂上一束的冷，向穿刺而來……

浴池裡的人挑眉看著眼前這一切，手上拿著的書，抖了抖。

“這一次，你又想做什麼？”

清冷的男聲，愣是讓熱氣氤氳的浴室都降了幾度。

不會吧……

這人除了給自己布置涼臺，在書室後面還給自己開辟了一間淨室？！

林晚卿語塞，囁嚅著道：“我……我好像看見了殺掉王虎的刺客……”

“哦？”

蘇陌憶悠悠放下手中的書，往前趴靠在浴池邊看著接著問：“那抓到了麼？”

“沒……就是……還在追呢……”

林晚卿說著話，默默在地上躺著換了個方向，巍巍站了起來。

“大人……你慢慢洗……我……再到別去看看……”

起撿了袖箭，連上的水都來不及，拔就逃。

可是抬頭之間卻見靠在屏風上的一面銅鏡，悠悠反中，蘇陌憶的後……

那個黑人！

霎時怔忡，雙眸一，顧不得多想，便轉向著那個黑影扣了手中的機關！

嘩嘩水聲漫溢，林晚卿只見萬千水浪驚現眼前，在微晃的燭火下全然映晶亮的一片。

然而在水浪之後……

某人實無瑕的，勻稱健碩的線條，和那個他有沒有的東西，竟然映著水和燭火歷歷在目！

霎時屏住了呼吸，一支袖箭也失了準頭，進了那面銅鏡。

屋的燭火被蘇陌憶潑出的水浪熄滅了，瞬間的黑暗，讓林晚卿眼前的一切都沒了著落。

一片黑暗之中，看不見蘇陌憶，當然也看不見那個黑人，一時間只能手足無措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在這裡別。”

悉男聲在耳邊想起，熱氣混雜著他獨有的松木青草香在鼻尖暈染開。

林晚卿心頭一抖，覺得腳下更麻了。

微風吹來，眼前一線白閃過，是的綢。

蘇陌憶快速取了一側屏風上的白袍，將自己的淨裹住。

月翻湧之間，耳邊已經是你來我往的簌簌響。

那人拿著武，周遭空氣嗖嗖，想是已經將一把劍舞得不風。

也不知是誰不敵誰。

幾招之，已經有人被打得步伐微，連招式都不甚連貫。

“唔……”

一聲悶哼，隨後便是室屏風碎裂的脆響。

房間裡安靜下來。

站在原地半天的林晚卿，借著月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眼前清明了幾分，此刻卻又聽到一聲巨響，亦不知是誰被擊中了。

想是文出的蘇陌憶手無寸鐵，又沒穿什麼服，活不太方便，在打鬥中佔了下風。

隻覺心中一凜，也顧不得什麼，隻向著站立的那個黑影一掌拍去。

黑影果然反應夠快，側一躲，靈巧得像一尾溜溜的魚。

林晚卿時跟著生父習過一些簡單拳腳，當下也是憑著一孤勇，朝著那黑影又是一招。

這一次向著他的臂間擊去，那人抬手一揮，反手將縛住，順勢一擰，整個人便到了他下。

可是他似乎沒打算放開，而是抓住愣了片刻。

林晚卿抓住空檔，對著他兩之間就是猛烈一踢！

他驚了一瞬，一個前傾躍起，躲開了。手上將整個人像拎著布偶一樣騰空一甩，又固在了前。

但這一次到底是地上太，那人沒有站穩，往下一坐，整個人作勢就要倒下去。

他將林晚卿往前一裹，雙夾住整個人，再腰腹一個用力，抱著就倒了下去。

果然是訓練有素的刺客！

林晚卿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如今隻想快速。

趁著刺客夾住不能彈，向著他的腰間就是一拳。

然而，終究是敵不過。

那一拳方才及他的腹，就被他即時一掌劈開。

林晚卿手上一，拳不拳，變綿綿的掌，下落的地方還比原先的矮了幾寸。

林晚卿：“……”

兩個人都僵住了。

林晚卿的頭枕在他的口，才驚覺這人的形比自己高大了好幾分。自然也是比方才看見的黑影，高大了好幾分。

而手裡的那個東西……

不就是方才看到的，他有沒有的件嗎……

不過，咽了咽口水。

這真的合理嗎？

蘇陌憶全上下看起來沒幾兩，為什麼那個件會這麼大？！

林晚卿瞳孔巨震，一時也忘了將手拿開。

“大人！”

耳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全黑的屋室剎那間火通明。

葉青不早不晚地帶著一幫衙役趕到，正巧看到了蘇陌憶沒穿什麼服地抱著渾的林晚卿，躺在一片狼藉的浴池邊……

而林晚卿的手……

還放在了他一言難盡的某……

葉青覺得，世界坍塌了。

是了。

大人一向冷靜自持，不管閑事。

但對這個林錄事卻一直例外——跟蹤，送藥，將安到自己邊，再加上世子年過弱冠還未娶妻……

是了，一定是這樣了。

“有……刺客……”

林晚卿僵著子，舌頭打結，試圖解釋。

在場眾人似乎沒有聽懂，依舊是愣著。

葉青隨即轉過去，將蘇陌憶和林晚卿擋住，嚴肅地吩咐道：“快去找刺客！不要在這裡愣著！”

眾人這才看懂他的暗示。非常識趣地三兩散開，假意找刺客的樣子走遠了。

“哎……”葉青頗有些悲傷地歎了口氣，向蘇陌憶遞來一個“雖然我很震驚，但我依然選擇理解”的眼神，十分沉重地走了。

最後，還不忘帶上淨室的門。

“還不起來？”

“起！”林晚卿手心一燙，趕快收了回來。

蘇陌憶緩緩起，鎮定自若地整理了袍，才對著林晚卿道：“你怎知他是殺害王虎的兇手？”

此刻林晚卿的眼神和心思，依舊停留在他那個明顯不合常理的地方，一時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