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咱們鄉沒龍氣,陛下也好,當世幾位馳騁天下的英雄也好,竟沒一個在鄰近的。」關於家鄉的地理位置程始也很鬱悶,他不是有野心的人,當初不過想趕找一個靠譜老大投了,以後好好效力,謀一份前程就是。明明家鄉也山靈水秀,怎麼就是不出帶頭大哥呢。
「從戾帝篡位天下群雄反正算起,到兒結了萬將軍,短短十來年,多扯旗起事的人馬被滅的無聲無息,昨日還在喝酒吃,貌婦人環繞,今日就頭顱掛在城門之下或旗桿之上。妻兒老小不是戰中丟棄了,就是死於非命。元漪對兒說了,咱不能學那盜匪行徑,只圖一時痛快,大有大的鬧法,小的小的保全之。」
程始起,在屋來回踱步,嗓門愈發大了:「那會兒得來的一分一毫都要小心計算著花用,要修葺兵械城牆,要休養傷病,還要四招攬有能之士咱家也沒什麼大名,人家英雄豪傑憑什麼來投,不就是憑一個仁義惜民兵如子的好名聲麼元漪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連繳來的帛錦緞都要拿去換糧草。若非如此,娖兒娖兒也不會」
一想起長,程始不梗塞:「就這樣,一邊抵盜匪和外來擄掠的殘兵散將,一邊安鄉里,方圓幾個郡縣的豪族和百姓也肯認兒這個名頭,兒才漸漸立住了基,不至與那盜匪一個下場。阿母總覺得兒有錢,不肯拿出來給阿母花用,卻不知兒難吶」;
程母實則也並非財,不過是蕭夫人進門之後眼見兒子把什麼都給蕭夫人管理,心生妒意而已。這些說辭之前也聽過,可總覺得兒子是在推託,把錢給新婦那般爽快,給老娘卻推三阻四,是以越來越氣。這回見兒子眼泛淚,聽來卻是信了九分。程母囁嚅道:「後來不也有幾個有名的將軍來招攬你麼」
「招攬哼,替死鬼罷了」程始冷聲道,「遇上萬將軍之前,兒吃了多次虧。那些聽起來好大名頭的甚麼大將軍,知道兒出寒微,都不把兒放在眼裡。好聲氣的,還會拿金銀珠寶來說是邀君共商大事,托大些的,只滿空話,一石糧草也無就兒過去聽他們命令行事」
程始瞪著程母道:「虧得元漪機警,一直防備著。對兒說衝鋒陷陣易,良臣擇主難,一定不能輕易託付家小。是以才將阿母你們始終藏在鄉里之中,倘若不妥,兒和元漪當即可以輕騎而走。就這樣,阿母還整日埋怨兒只帶元漪在邊福,卻父母兄弟在鄉間吃苦後來結上萬將軍,兒不是快馬加鞭把你們從鄉間接來了麼」
程母偌厚的臉皮終於也泛上些紅,訕訕道:「難怪這些年大郎怎麼總把咱們一家安頓在萬家邊上呢。」;
「元漪有眼,前頭幾個甚麼討賊大將軍,沒看幾天就說不,不是眼大心空沒本事,就是心狠手辣不把麾下當人看的。只有萬將軍,雖才未必當世一等,但慷慨豪邁,仁厚大度,兒好好幫襯,兩力氣攢一塊,總能在這世上活出一條路。若非這般,哪裡能等到投誠陛下的一日。」
說起妻子的好,程始真是氣也壯了理也足了:「萬家是隋縣第一豪族,不算萬將軍的部曲,萬老夫人自己就有家將衛士百餘眾,尋常匪徒盜賊近不了,護衛眷足矣。元漪勸兒,既與萬將軍結了兄弟之盟,不妨將家小託付,既能保平安,又顯誠意,兩全其。」
說到這裡,程始頓了頓,定定看著程母,道:「程家能有今日,元漪居大功,當日我在軍帳中發下重誓,今生如有負元漪,不得好死」
他自覺自己已經表態清楚了,誰知程母耐著子聽兒子誇了新婦半天,早已忍不住了,自來是個蚌殼子,最恨有人用大道理來,哪怕心中心中已服氣了,上也不肯服。
程母這會兒醋意上涌,連董舅父也忘了,恨恨道:「你張口元漪閉口元漪,那阿母呢,你可有想過阿母日子過得可好」;
「吃好穿好,富貴榮華,阿母有甚不好」可惜程始這輩子所有的細思都用在蕭元漪一人上,完全不理解母親到底在不滿些什麼。
程母眼中幾乎滴下淚來:「五個孩兒中,我最疼三郎和你,可你們一個兩個親後就只顧念新婦,有什麼話都只與新婦說,再不理阿母,阿母膝下空空,心頭也空空,如何好過」
是農婦出,並不懼怕吃苦累,只是兒子自打起事後無論作甚自己都蒙在鼓裡,相反蕭夫人卻時時相伴邊,沒不知道的,顯得自己倒了個外人。
程始覺得程母的抱怨匪夷所思:「男兒家立室,本就如此呀。便是百年之後,阿母是與阿父合葬,兒子們也是與新婦同室而葬。」
說著一頓,程始看了程母幽怨的神,很聰明的理解到其他地方去了:「自阿父過世後,阿母多有寂寥,兒也知道。不知阿母是否有可心之人,若有,何妨改嫁」他心想只要母親喜歡,哪怕多補些嫁資也無妨,總該母親晚年快樂才是。
程母原本潤南雨林的眼睛立刻干撒哈拉,怒目如火地看著兒子。;
程始還自覺自己很大度,道:「阿母不必赧,阿母為程家勞心勞力,孩兒們都看在眼裡,阿母若要改嫁,兒子和兩位弟弟絕無二話。何況程家人口單薄,若神靈護佑,將來阿母生下新的弟妹來,也是好事,兒子必待以同父手足」
程母終於忍無可忍,提起那黑漆木小案幾重重朝程始砸去:「你這豎子,給老滾出去將來你若先走了,老一定給你新婦尋個好人改嫁,再生它一群新孩兒」
這就是這對十年未見的母子談心的最後一句話。
那邊廂,青蓯正為蕭夫人輕輕肩,聽見不遠傳來陣陣含糊的喊,微笑道:「大人和老夫人都是大嗓門,也不知說的如何了,只盼老夫人回心轉意,一家人總要和和氣氣才好。」
蕭夫人微微彎起角,道:「左不過一些陳穀子爛芝麻,先頭過了,如今就該來的了。我大人多誇誇君姑當年的辛勞,多說說母子如何相依為命過日子的,提我和蕭家,親母子倆有什麼過不去的。」
青蓯眉開眼笑:「夫人睿智,大人這回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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