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持續籠罩著北平,有江湖老方士在市井中說有大事將發。
六月剛過去沒幾天,北平城便忽然滿了軍隊。北平都指揮使、布政使拿著兵部的正式調兵令,調集了北平地面上的七個衛進駐北平。
北平城外,朝中來了兩個都督,一個進駐臨清、一個進駐山海關;早已到開平的都督宋忠率軍數萬,直北平!
此時北平城中一片肅殺,往日嘈雜的市井喧囂已不見,剩下的只有群的鐵馬在大街上奔過,兩旁的步兵“喀喀喀……”的巨大腳步聲,在近整齊、遠織,充滿了殺氣,橫豎排列的方陣就好像鋼鐵樹林。
大明王朝權力中心的諸公,很賞臉,給了對燕王足夠的重視!陣仗非常之大。
燕王府的門樓閉,全府封鎖,披堅執銳的軍士在門裡嚴陣以待。
前殿門口,各種奇形怪狀的人陸續向裡面走去,有披著盔甲的武夫,將劍放到門口的架子上,有穿著袈裟的和尚提著禪杖,還有穿著道袍的算命先生……
朱高煦也向前殿走去,他穿了一甲不太合的扎甲。那天到燕王府後就沒回去,也沒來得及取自己的盔甲,在燕王府找了一件,稍微了一點。
這時他看見世子也步履沉重地走過來了,朱高煦便在路上放慢腳步,等著世子靠近。
“大哥!”朱高煦轉站定,喊了一聲。
世子看了他一眼,汗流滿面的臉十分冷漠,一聲不吭就想從旁邊走過。
朱高煦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世子聳了一下肩沒聳掉朱高煦用力的大手,便冷冷道:“在京師,你下沒下毒?”
朱高煦道:“大哥且信我一回,我真的沒想要害你!咱們是親兄弟,就算是勢所,我也不能狠下心加害於你啊!如今大敵當前,你我兄弟何不放下舊怨,原諒我一次,咱們重新和好?若是你我兄弟藩籬,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世子用力掙扎了一下,“哼”了一聲便走。
朱高煦無奈,隻得跟著往前殿去了。
沒一會兒,寬敞的大殿裡就站了上百人,大夥兒神肅然,偶爾只有幾聲竊竊私語。朱高煦默默地站了許久,忽然發現眾人紛紛轉頭,臉朝著一個方向行注目禮,他也循著方向看過去,頓時愕然。
只見燕王的手用繩子反綁!後邊張玉、朱能二人送他進來,眾人頓時嘩然。
燕王一臉痛苦的樣子,等大夥兒向兩邊分開,讓看一條路,他便從人群中穿過,走到了上位。站在前面的姚廣孝轉過,用禪杖在地磚“咚咚”跺了兩下,大夥兒陸續安靜下來。
“諸位。”燕王回顧左右,“諸位多年跟著俺出生死,俺謝過你們了!眼下朝中的人要俺的命,為免生靈塗炭,百姓遭殃……”
眾人頓時緒激,大聲喧嘩起來,把燕王的話也打斷了。
雖然朱高煦早就知道燕王已經謀劃好起兵了,但此時聽到這個話,也很不讚同,緒也不知不覺被煽起來了……娘的!建文帝就算要削藩、要雄心地有所作為,但削藩也有很多條路可走,非得用這種法子,不是故意挑起戰爭麼?
用戰爭解決問題,本來就不是首選!
在這個世上,不能要求人人都是聖母!豬狗螻蟻尚且有求生,何況是人?難道被刀架到脖子上了,就應該束手就擒甘願赴死?那他建文帝為何不選一個更好的法子辦事?
雖然朱高煦不認為自己的便宜爹是什麼善類,
但這事兒他公正地支持父王:父王沒有選擇,但建文帝有選擇! 一時間,朱高煦也有跳出來替燕王吆喝的衝,但他最後還是沒有……上次拉攏張信立功,是為了真正地幫上忙;但是不必要的時候,他不想出風頭。這事兒早就安排好了“群眾演員”,本用不著朱高煦來唱。
在燕王跟前風頭太甚,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咳咳!”燕王咳嗽了兩聲,等大夥兒再度平息下來,又道,“諸位跟俺出生死,多年義,俺實在不願意讓諸位跟著送命。齊、黃等朝中大臣,要的只是俺的命,諸位現在就把俺綁出去送,或許能將功補罪,保全一二……”
話音剛落,忽然人群裡傳來一陣嚎啕大哭,聲音之響亮,幾乎要把殿頂上的瓦都震下來!眾人紛紛轉頭看怎麼回事。
哭聲來源於一個滿大胡子的彪形大漢,哭得非常之傷心,眼淚連著鼻涕一起淌出來了。這麼一個猛漢,卻哭得像個小孩,眾人無不驚愕。
那大漢正是張玉,張玉哭吧,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聲說道:“昔日蒙元當國,視國人如豬狗!高皇帝憤而起兵,率羸弱子民浴戰,驅逐韃虜,恢復我華夏冠,救我漢家香火,建立泱泱大明!為大業捐軀者,數以千萬,創業何其之艱!”
眾人頓時肅然起敬,連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張玉繼續哭訴道:“高皇帝遂封建諸王,相傳萬世,可是……”張玉瞪圓紅眼睛,“高皇帝之陵土未乾,諸王便蒙災禍,國除滅啊!更甚者,被誣以不軌之名,他日誰為雪冤?高皇帝脈,難道要屈於萬世?!”
燕王這時流淚滿面,說道:“俺今日就擒,留得諸位,還可以到朝裡述說冤屈,若一齊獲罪,誰替俺鳴冤?”
頓時大殿上伏倒了一大片,眾人紛紛大哭,高呼“太祖”顯靈。
就在這時,千戶邱福猛地站了起來:“燕王便是束手就擒,諸位便是引頸待戮,朝中黃、齊小人得志,真會饒了諸位?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戰死沙場!”
“乾!乾……”一群武夫首先發出了俗簡單的怒吼。
邱福趁勢振臂道:“乾到京師,活捉齊泰、黃子澄獻祭宗廟。不戰至最後一人,決不罷休。奉天靜難!”
眾人一起道:“奉天靜難!”
諸將一擁而上,圍住燕王,七手八腳將燕王上的繩子解開,然後簇擁到王座旁,將其按在了上面。接著眾人紛紛跪倒。
燕王四平八穩坐在上位,右手一拍扶手:“既然諸位兄弟不惜命,俺又怎能貪生怕死?”
眾人紛紛道:“願為大王前驅。”
燕王道:“既然如此,俺們還得用智謀。外面那兒嚷嚷著要捉王府諸,俺便遂他的意,先讓他們進來再說。”
燕王轉頭向旁邊道,“馬和,你到門前去,布政使張昺、都指揮使謝貴進來察看要逮捕的人。”
馬和拜道:“奴婢遵命!”
不一會兒,就有一群士卒拿著繩子進來了,眾文武十分自覺,相互綁了起來。
燕王站了起來,從王座旁邊拿起一把重劍,捧起道:“高煦拿著此劍,上斬臣,下斬臨陣逃的慫人!”
朱高煦接了劍,隻覺分量不輕,似乎並不是實用兵,而是拿來裝點霸氣門面的玩意,不過幸好他臂力過人,用起來倒也恰當。
這時張玉、朱能招呼朱高煦,三人一起出得大殿。早就商量好了的,三人各帶一甲兵,朱能帶兵去走廊後面,朱高煦、張玉帶兵到前殿殿後。
朱高煦帶的人匍匐到大殿後門,一共有百來人,都是王府上的衛隊,全部披甲執銳。
因為張信已經來報過信,張信負責抓燕王本人,門外那倆人得到的軍令是逮捕燕王府上的人……按照之前的謀:現在燕王自己把王府屬綁起來了,兩個員就無理由再對王府用兵,只需要遵照命令乾自己的分事,進來抓人就行了。
北平諸衛所的將士常年在燕王麾下打仗,沒有兵部調令,他們才不願意乾兵令之外的事。
朱高煦等趴在那裡等了半天,還是沒有靜。初時大夥兒都張兮兮地等待著,一不軍紀非常好,趴的時間太久,終於有的人就開始換姿勢,還有人小聲說起話來。
旁邊一個士卒小聲道:“他娘的,終於要幹了, 俺們就等建功立業這一天……”
朱高煦耳尖,聽到了,便轉過頭循著聲音看去,見那士卒差不多和自己一般年輕,臉上紅通通的,十分激的樣子。
朱高煦沒忍住,便小聲道:“兄弟,要不了多久,保準你就會覺得還是種地好。”
那小卒茫然地看著朱高煦,也不敢頂,過了一會兒便低頭不語。
不知熬了多久,便聽得裡面燕王的聲音大喊:“他娘的!你想幹啥,竟然拿著假公文!”
朱高煦聽罷,忽然想起自己在客棧不講理要翻臉的臺詞,竟然與燕王的話差得不多!
他立刻站了起來,舉起重劍道:“衝!”
朱高煦第一個跳出來,衝進後門,眾人爭先恐後也衝上來了。朱高煦跑進大殿,見張玉也帶著另一甲兵剛到大殿正門。
大殿中間站著兩個紅袍兒,一臉驚恐,其中一個大呼道:“不妙!”
朱高煦瞅準那喊的兒,衝到面前,劍鋒快靠近時,他忽然方向一變,變刺為橫擊,用劍柄在他臉上猛擊一記。兒痛呼一聲,踉蹌一下手捂住臉,朱高煦跳上去,將其按翻在地,又用員的紅袍裹住劍尖,正要找準心臟刺下去……
就在這時,忽然衝過來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正是張玉,張玉二話不說,一刀就捅進了兒的側。
張玉不管那兒如何慘,將手裡的刀在兒的裡轉了一下,才猛地拔了出來,鮮頓時濺了一臉。
張玉乾死了朱高煦按住的人,還居然用疑不解的目看了朱高煦一眼。
種田,亦可以成爲梟雄。即是梟雄,自應該活出一段捨我其誰的人生。且看一頭孤狼,如何在亦農亦梟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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