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熾一言不發，目平靜地看他。

周公公越說越：“陛下，願封將軍爲王……請將軍退兵……”

謝無熾緩慢地道：“這些話，留待本將進東都，與陛下面敘。周公公請回吧。”

周公公：“謝將軍……”

謝無熾轉過了，另有護衛上來，拽著這瘦伶伶的太監往外走。

“哎，諸位小將軍，諸位，慢點……”

聖旨落在地上，辛濱撿起來，拆開看了一眼，笑著扔到了太監上：“回去吧，老東西。”

謝無熾吹著臨江的風，命人將桌上的沙盤都收斂，睫擡起，問：“二公子呢？”

“二公子……”

——時書額上覆著紗布，俊秀的臉疲憊，正靠在竹牀上小憩，忽然，他在一陣銳利的聲響中睜開了眼，滿頭冷汗。

【當前存活人數：4人。】

除了刺耳的機械提醒，還有耳邊的對話，“好疼啊，疼疼疼！好疼！大夫，我想死！不想活了！”

“咯吱咯吱…… ”鋸子正在篩骨。

“藥好了！送到東廂去，有個小將軍中暑快死了。”“還有北邊，止藥……”

時書了下額頭，連忙呼出系統，看到那個陌生的被淘汰的名字，不是杜子涵。

時書不知道是不是鬆了口氣，走向熬藥的窩棚，隨口問起：“什麼地方在大戰？”

他們都搖頭，還不知道消息。時書等了半天，等到軍來報，原來是韶興府，一個文州的地方，被狼兵的鐵騎大肆掠奪，屠殺百姓二十餘萬人。

時書掬起冷水洗臉，讓自己冷靜下來，收拾好去見從白松江回駕的謝無熾。

大帳正在怒罵：“這個賤人！我看他們純粹是以殺人爲樂，否則，爲何頻頻對百姓手！”

“速速派軍去，將旻大君隨行四部將列爲危險隊伍，只要到，無論投降與否，格殺勿論。”

“又是他們？這羣人就是屠夫！”

時書神不太好，近了才問：“又是音昆？”

謝無熾：“他已經是北旻狼兵之中，最臭名昭著的屠夫。進行了很多慘無人道的洗。”

一張地圖掛在牆上，標記，則是發生慘案的地方。幾乎毫無意外，都是旻大君手底下的人造。

時書看著這張地圖，一個個黑的點，凝堆砌而的山。這個瘋子，百姓投降之後，仍然不管不顧地屠殺。

時書仔細看這一個個點，旻族狼兵南下之後，兵分三路，一路住潛安，一路進臨江府，一路進舒康府。音昆則一直在舒康府附近盤桓。

時書：“被從舒康趕走之後，又去了韶興。”

這兩府，都是大景最爲富庶之地，文化興盛，每個縣城都出舉人進士，擔任朝廷大員，因爲狼兵的坑殺，無數士人沉痛泣，用書罪，含痛罵。

謝無熾的手裡，收到了許多士人紳的書信，“這些老爺們，紛紛書信請謝軍駐城池，守衛一方平安，願意獻上城池。”

謝無熾的手指輕輕在紙面上一彈：“果然，還是有家底的人，懂得見風使舵。”

時書想起來：“長許氏，就在韶興府。”

“沒錯，這兩府，江南門戶，讀書人無數，堪稱天下文脈。音昆年輕時遊歷大景，正是在這附近盤桓。”

時書腦海中的珠子連了線：“這音昆，難道是故意殺景朝的讀書人？”

“音昆，一路燒了許多書院，寺廟，大戶人家，景觀園林，打燒搶掠，誰也說不準。”謝無熾道，“派仇軍去追殺，不死不休。”

“是！”平逸春火速前去調兵。

……

一列一列嚴整的軍隊踩著泥土，從眼前的大路經過，時書站在高張，終於，眼前出現了悉的影。

時書來不及呼喊，連忙跑下去，跑到路邊大聲喊：“子涵！”

幾個月不見，杜子涵曬得黢黑，看見他出笑容：“哎，你怎麼來了？”

時書說：“你們去文州，正好經過，我特意來等你。你這幾個月還好吧？”

杜子涵：“還好，我都不跟你吹，那是戰功赫赫。”

時書：“我不了，你怎麼也戰功赫赫了？”

軍中腳程急，宋思南停下說了幾句話，揮手：“我先趕路了，還一堆事呢。”

杜子涵看著時書：“我也過去了。”

時書：“你……”

杜子涵：“別怕，這場旻賊流竄中原之，很快就要平復了。等平復之後，我馬上回來找你。”

時書：“好，也好。子涵，我，我在中軍營也很好，每天給他們看病……”

杜子涵：“你醫高超，還有誰不知道？我也只能在軍中幫幫小忙，真正上陣殺敵，我還不敢去呢。”

時書扯著他袖子，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杜子涵道：“走了啊。”

時書眉頭擰起，杜子涵小跑幾步，和長長的隊伍連上，對他揮手。

時書：“子涵……”

時書啞口無言，只好一個人走了回去。他回去的路上，見伺候謝無熾的啞奴來了醫藥局，向時書比比劃劃，“開安神的藥？我知道了。”

時書連忙找林養春抓起藥來，近期軍務急，每日事太多，謝無熾幾乎整宿通宵不睡，躺在牀上也因爲神經過於躁，一直於夜不能寐的狀態。

時書連忙將藥材抓好，回了中軍帳，支起小罐子給他熬藥。沒想到，也許是手腳太急的緣故，竟然把罐子打碎了。

時書低頭撿罐子碎片，沒想到再一起，整個人腦子一暈，半天才站穩當。

十分疲憊，時書躺在牀上，做了一個噩夢，夢到煉獄烈火，心臟很不安寧，一直突突地跳。慢慢有一雙手輕輕他的臉。

時書心一陣恐慌，睜開眼時，果然是傍晚。

無邊無際的孤獨襲來，剛要把他吞沒，卻看見牀榻旁的桌案上，坐著一道筆高峻的影，謝無熾正在寫日記。

時書撐起：“謝無熾……”

才發現嗓音喑啞。謝無熾放下筆，起：“躺著，你生病了。”

時書正有些茫然，被他一隻手抱進了懷裡。這個擁抱也許並不那麼重要，時書掙出臉來，出褐清澈的眼睛。

謝無熾喂他吃藥，再陪他吃飯，夜裡睡到時書的邊。軍隊裡肅穆的氣氛一直籠罩在頭上，時書沒有一刻鐘從抑中掙，時書不想負面緒染到謝無熾，面上若無其事。

時書笑的時候，謝無熾輕輕他脣角。

謝無熾道：“我知道你現在很抑，時書，當你覺不過氣卻無法逃離的時候。

往前走就是答案。”

時書眼眶溼潤，用力點了點頭。

-

北旻狼兵在境流竄，幾個月後，出現了重大轉機，與潛安府民叛青軍對上，青軍死傷十餘萬，狼兵死傷十餘萬。

青軍求助於謝軍，被謝軍所合併，大景朝廷的民叛終止，並與旻兵在積香河岸展開了決戰。

奚信接謝無熾的軍令，軍隊從北茶河奇襲，以狼襲之勢日奔三百里，三日銳騎兵進北旻京城，奇襲城中殺死一衆貴族，勒馬而返，與從部府出發的宙池王軍隊接應後，搶掠北旻草原資。

北旻後方大，本來源源不斷輸大景的騎兵被迫中止，據預估，此次中原之，旻關人口達到八十萬。

大景百姓死傷達數百萬。

天氣沉，地磚蒙著灰塵，一片枯槁的廢墟中，約蠕著幾個活人。木頭架子高高指向天空，偶爾看見兩塊木板搭建的棚戶，底下放著幾件破服，便是居住的房子。

時書與押運資的士兵走過這座城池，舉目四，邊的人嘖了聲：“這座城，兩個月前就被屠了吧！現在還沒人住呢。”

時書：“這種城池好多啊，廢城。”

“全廢了，大部分城池被屠殺後，都這樣。”

時書舉目四，明白，城池被屠之後，人口不足，城池只能於廢棄狀態。

“難怪在燕州屯田時，那麼多村落空無一人。”

時書腳步慢點，偏離了隊伍幾步，忽然之間聽到幾聲小孩的尖，回頭，原來是幾個流浪的小孩，正在空中撲騰。

“放開我！放開我！”

士兵一耳扇在這小孩臉上：“好大的膽子！謝將軍的運糧車也敢來張，了一顆米你就等死吧！滾！”

時書走近，這小孩的臉被一掌打腫，但雙眼明亮：“謝將軍？”

“怎麼了？你想參與謝家軍啊？”

“是是是！”那幾個小孩捂著臉，不蔽，興沖沖地跟在隊伍旁：“謝將軍，謝將軍！神佛，狼兵屠盡旻燒城……”

時書本來在走路，停下來，轉頭看他們：“小孩哥，唱什麼呢？”

那小孩停下來：“唱歌啊，唱什麼。你誰啊？”

時書看他們年齡小，問：“你們家裡人呢？”

有個更小的孩子：“我爹打仗去了，我娘昨天剛死。”

時書一頓，點了點頭，不過，這些孩子們的臉上卻沒有悲痛，“你們都是孤兒，只有你們一起生活嗎？”

“對，我最大，他們都跟著我。”另一個小孩說，“不死，我很會找吃的！我很厲害！”

時書想他腦袋，被他“咦”一聲躲開，幾個小孩咯咯咯地笑。時書便蹲下，問：“你們跟著車隊走，有什麼事嗎？”

“這真是謝將軍的車隊？我聽一個瘸書生說，大景的武都很弱，放任百姓被屠殺，我爹孃就是這麼死的，只有謝將軍和他們不一樣……”

時書：“哦，怎麼不一樣？”

小孩兒說：“只有謝將軍專殺旻兵，我知道他坑殺了幾十萬旻兵！殺的天都變紅了！地上的，嘩啦啦的淌啊，跟小河似的！”

時書再他，點頭：“是，沒錯。”

現在的百姓，早已不再弱地和平，而是一個更鐵強的領袖，債償，傷我手足，必百倍奉還之，殺北旻的人越多，越得到百姓的擁戴，越到狂熱的崇拜。

謝無熾的強悍冷手腕，現在是百姓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時書起，準備離開：“下次看到軍隊過境，躲起來不要靠近，以免被他們誤傷。拜拜啦！”

時書摘下一片樹葉，叼著回到了隊伍中。時書腦子中的系統消停了一段時間了，因爲人數只剩3個，有一兩個月不再提醒。

有一段時間時書在想，會不會有人躲在深山中，但很多巧合指向了，穿越者被迫捲這個時代，弱強食，沒有避世的選擇。

“駕駕駕！”

車隊往前走，氣氛逐漸凝重，大道上越來越多馬匹飛馳，傳遞軍令。時書擡頭：“馬上要到積香河戰場了吧？”

“對，快快快，趕把資搬運過去，不要耽誤了軍機！”

路口設卡，一雙雙冰冷的眼睛，正監督押送糧草軍需的人。時書被瞪一眼後背發麻，爬上馬車，將鞭子揮得更快。

等過了卡點，林百合鬆了口氣：“不愧是控鶴軍嫡系軍，狠得隨時要砍我似的。”

時書將一袋一袋的藥材抱地上堆放，俊秀的臉上似乎出笑容。林百合扭頭看他，“小書，你和謝將軍，真是一點都不像。”

“謝將軍。”時書說，“我和他，爲什麼一定要像。”

“哎，我們謝將軍，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林百合眼熱。

時書將麻袋夯實，了下汗，察覺到現在軍營裡，瀰漫著那對謝無熾瘋狂的效忠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