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軍狼狽地掩護著主將逃竄,離開營寨。
一線白,劃破天幕。
“天亮了……”
時書騎在馬上,雨仍然沒有停,“嘩啦”馬蹄踱踱地淌過水流帶起聲響。
時書低頭,視網上停留一片一片的暗影。這是真正的河,河流深紅。無數堆積的被泡的發白,彷彿置於尸陀林中。
時書追隨著追趕的謝軍,在人中向西南方追逐而去,追殺那支逃走的旻軍。
馬背上,冷風灌周,接近失溫。路上被丟盔棄甲,財隨手仍在道路邊。時書沒有下馬,跟隨士氣正旺的景軍往前追逐,忽然,背後響起另一陣馬蹄聲。
時書回頭,竟然是謝無熾,他鶴氅下罩著一件鎧甲,英姿冰冷雄峻,也是一整宿沒睡,關注戰局進行指揮,此時沒有拿傘,只是走來和時書一起淋雨。
時書:“你怎麼來了?還不休息?”
謝無熾手勒馬,平聲道:“不著急,這場仗還要打好幾天。旻兵雖在潰散,但他們的兵力仍然不可小覷。十萬人,是拿刀砍也要好幾天的時辰。”
時書:“只要好幾天嗎?這場仗要打完了?”
謝無熾:“嗯。仗馬上打完了。”
時書轉頭,許多匹戰馬正向著四面八方奔馳而去,顯然是聯絡各方,宣揚勝績。這一場仗大勝,功勳將不可勝數。
贏了,贏了。
贏了……?
在做夢嗎?
時書回過頭,問:“旻軍要逃去哪兒?”
謝無熾:“臨江府和舒康府在我手,他們只能往離東都最近、仍在景廷控制下的韶興府逃走。方纔旻兵困背水一戰,自負勇力,反倒激發出了士氣,這樣不好。打仗的時候,一定不能出對方的死戰之意,而要開個口子讓他們逃,像貓戲弄老鼠。”
時書俊臉極白:“這樣,讓他們一心一意想走,反而能追殺更多?”
謝無熾平聲,點頭:“對。”
時書:“恰好被仇軍攔截,思南和子涵在紹興府,很快就能抓住他們了。”
時書自言自語說完,眉頭擰起,心中一派複雜混的緒。
謝無熾目視他:“旻兵已退,大景朝廷更是不氣數,接下來只需劍指東都,九鼎已是探囊取。戰爭結束了,怎麼不笑一笑?”
時書:“我……”
時書沒從劇痛中震醒,只有茫然,和與世界的離。
謝無熾掠下眼,走近。
時書聞到他上的水腥氣,和冰冷皮下滾熱的溫度:“小書。”
時書:“嗯?”
謝無熾:“今晚給我,我想要你一整夜。”
時書一怔,明白他說的話,點頭:“好。”他和謝無熾回到營寨中,吃了早飯,休息幾個小時,醒來第一件事,時書幾乎是條件反爬起牀,立刻去和林養春匯合,救治昨夜至今傷的士兵。
時書忙到傍晚,想著和謝無熾的約定,連忙要走,林養春看他半晌:“小書,你近日不要來醫藥局了。”
時書:“爲什麼?”
“你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失魂落魄,三魂不正,先把神魂魄調理好再說吧。”
時書:“可是我沒事啊——”
時書還想解釋,林養春暴躁了:“你年紀小,都說了,軍隊裡煞氣重,一般人不了那些要投胎的兵怨魂。你那個哥哥怎麼當的?也不知道——”
林養春還想罵,忽然陷一片寂靜,門口,謝無熾姿端正,巍然而立,現在,他上沉穩持重的主將氣質已彰化境,一字不發,後則是殺人不眨眼的護衛。
林養春只犟一秒:“大將軍恕罪——”
謝無熾擡手,近前來領時書:“小書,我來接你。”
時書便跟在他背後走,險些撞到謝無熾的後背。時書一路走,走到營帳,還問他:“你明天去哪兒?那些旻兵怎麼樣了?都抓住了嗎?”
謝無熾:“明日等消息,已經加派了兵馬追殺,他們逃不掉的,再等等。”
時書視線平直,應了一聲,被抱進懷裡。時書竟然愣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被抱著。時書也察覺到自己不對勁:“我最近好像是太張了,反應很慢,謝無熾你別擔心……等我睡兩天就好了。”
謝無熾:“要不要接吻?”
時書:“要。”
謝無熾的脣上來,輕輕住他下頜,親吻輾轉。時書伏在他懷裡,慢慢抱住謝無熾。謝無熾抱著他,親一親臉再親耳朵,將時書抱到了上坐著。
謝無熾剛要好好珍惜他時,時書擡起手,也正著謝無熾的側臉,用摯的目在看他。
謝無熾脣角微擡,片刻之後,只好再把他抱得更一些。
-
馬蹄在泥淖之間踐踏,泥點子高高濺起!
這泥點,從臨江府一路帶到東都皇宮,染在東都華貴的漢白玉地磚上,被踐踏殆盡。
一封一封的急軍激起軒然大波,滿朝悍臣爲之猝然失,支支吾吾當朝不能言語。
更有憤慨者,含痛陳。
“狼兵關屠戮,中原陸沉,百姓慘遭橫死。本以爲禍之事或將持續數十年,沒想到竟然被這謝逆之部給平叛了!”
“到底是何等虎狼之兵?!想我景朝軍一潰千里,竟然讓一個篡朝逆臣立下了這等功績!有愧於列祖列宗啊!”
“朝廷失德,帝王無道,亡國之相矣!”
“……”
朝廷之上,沉痛聲不絕。唯有龍椅上,坐著明黃一道影,面沉惶恐地掃:“諸位卿有何見解?謝師驅趕了旻狼,如今距離東都一步之遙!接下來便是攻破皇城、天街踏盡公卿骨的慘狀!諸位卿可有退敵良策?”
“唉!還有什麼退敵良策……”
“失!失!氣數已盡,民心盡失,天命恐怕早已流轉而去了。”
“如此狀況,除了等死,還有什麼辦法?”
“……”
秋雨連綿,汛洶涌。天氣沉如墨臺翻倒,黑雲城城摧。
終於,天氣放晴,地面的泥土重新干涸,傳遞軍的馬蹄踏過,揚起一陣一陣的灰塵。
中軍帳外的轅門旁,衆人佇立,對臨秋風,漸漸等待著一支又一支攜帶令羽歸來的武將傳令,無一不揮紅旗幟,馬蹄踏出滾滾煙塵。
傳令下馬便拜:
“報!將軍,陶良瑞部往京平一帶,截獲旻兵人馬三千餘人,並抓獲大貴族旻三太子!綁縛前來!”
“報!苗元良部,沿細柳河向上追,殺破旻敵五千餘人,抓獲旻族烏善王,烏善王妃,烏善王三個世子!”
“報!謝宙之部,往西追趕,活捉得數千人來,願意投降大將軍!”
“平逸春,往南追趕,殺敵萬餘人,已抓獲北旻大君烏爾渾和大太子,綁縛前來!”
“仇軍,宋氏部,擊潰萬餘人,活捉大君妻妾……”
“……”
時書早聽到消息,匆匆奔向轅門,宋思南掌管仇軍的叔叔面無表站在那裡,滿臉風霜刀斧的痕跡。
時書一路狂奔,看到他時,雙手撐著膝蓋氣:“宋大叔,思南和子涵呢?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宋叔說:“思南讓我,把這個包裹給你,再捎幾句話。”
時書著氣,臉變幻,接過一個洗的乾乾淨淨的包袱。
“——他說:事沒那麼簡單,他一直都跟在我邊。前幾天,北上截殺狼兵潰軍,夜裡行軍,我們埋伏在山林當中。當時,我們遭遇的那支軍隊是掩護旻大君的殘軍,兇惡得很,戰力猶存。”
“我們都很興,他一向膽子很小,也被勝利所鼓了,也許是他也恐懼戰爭很久。然後到山坡上往下推石,但那位置醒目,被一箭中額頭,他墜落到山崖底下。”
時書眼皮抖,渾的溫度褪盡,倒流。
“你說——”
“再去搭救,已經重傷。躺在路邊,不敢移軀,我們只好先追殺潰兵,將他放著。現在,我叔回駕稟功,我留在這裡守著子涵,沒臉回來見你。”
宋思南的叔叔說完,便點了一點頭,走到謝無熾旁:“將軍,旻兵大部分絞殺殆盡,但仍有一兩支殘軍逃走,約莫數百人,還需要繼續搜捕,以免釀禍患——”
時書攥著那隻包袱,腦海中,響起系統冰冷無的聲響——
——【叮咚!】
——【當前存活人數:2人。】
【勝利已在咫尺之間,請玩家再接再厲。】
時書指甲深深地掐進包袱,肩膀發抖,心裡那沉鬱至今的悶氣終於流瀉而出,一瞬間讓他眼淚縱橫。時書面朝著轅門,背對衆人,淚水淌落到臉頰,死死地攥著手裡的料。
這一戰,旻死傷近百萬,景死傷數百萬,難道是諸神黃昏的最後一戰嗎?
時書低頭,秋風吹乾臉上的淚痕,擡起腳,往宋思南和杜子涵在的地方走。
另一頭,幾匹飛馬疾馳而來,夾帶朝廷的急信,原來是東都主將竟然主獻關,將要助力他打開東都城門,此時要急聯繫!
時書跟護衛說:“告訴我哥,我去接一個人,接了就回來。”
時書拎著包袱,翻上馬,眼淚被秋風吹乾,刮的眼睛生疼。馬蹄在秋風中疾馳,時書的手指只能到布料指尖銳利的刺痛。
時至今日,時書已經不明白爲什麼,但腦子裡只有那句話盤旋——時書,往前走就是答案。
往前走,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