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收了兩回鮮菜瓜果之後,午後,顧晞進了順風總號後院。
李桑沏了茶,又切了只早上如意送過來的小甜瓜,放到顧晞面前。
“中午和大哥大嫂一起吃的飯。”顧晞看著那碟子小甜瓜。
“嗯。”李桑端起杯子抿茶。
“大哥說你要南下了?”顧晞由甜瓜看向李桑。
“嗯。”
“說走就走了?”顧晞悶了片刻,問道。
“嗯。”
“我呢?”顧晞看著李桑。
“你在建樂城當王爺?或是,別的什麼?”李桑攤手。
“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
“我跟你說過,不只一次,我不會陷家事家務,以及,生兒育,你我之間,沒有辦法有什麼。”李桑直截了當道。
“也許,你本沒辦法生兒育呢。”顧晞沉默片刻道。
李桑失笑,“要是咱倆換一換,你是人,我很願意試一試,不能生兒育最好,要是能,那你就留在家裡,十月懷胎,生下來,生好一個,接著生第二個。
“現在,人是我,我不做這樣的冒險。”
“那也不用遠避南下。”顧晞悶了好一會兒。
“南下這事兒,早就在我計劃裡了,不過,最近就啓程,早是早了點兒,原本我是打算明年下半年,船造出來之後。
“現在走。”李桑的話頓住,看著顧晞,片刻,笑起來,“確實是避開,我對你有,有就有,不如避開,我有很多事要做。”
“你這話。”顧晞苦笑起來,“讓人歡喜,又刀人心。”
“沒有辦法。”李桑聲音低低。
顧晞一臉頹然,往後靠進椅背裡,仰頭天。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在你,這不如意,不過四五而已,往好想。”李桑安道。
顧晞沒理,好一會兒,顧晞坐正了,“喬先生那些冰窖,挖的怎麼樣了?”
“不知道,圈了一座小山,上千畝地,慢慢挖吧。”李桑嘆了口氣。
在這個蝸牛速度的時代,早就磨出耐心了,一切,都只能慢慢來。
“明天一早,我過去看看。”顧晞跟著嘆氣。
“急是急不得的,慢慢來吧。”李桑再嘆氣。
“我領了差使,先走了。”顧晞站起來,指了指那碟子甜瓜,“這瓜一藤上結不了幾個,味兒不錯,我吃過了,這是給你的。”
“嗯。”李桑手拿過碟子。
………………………………
寧和公主大婚,往炒米巷送了兩張子,一張是給李桑的,請李桑和諸位兄弟觀禮,另一張,是單給黑馬的。
黑馬拿到單獨送給他的那張大紅泥金請帖,興的手舞足蹈,原地轉了幾個圈,沒敢往李桑面前衝,一頭扎到正在打年糕的大常面前,激的語無倫次。
“你看!看看!快看看!我!我的!你看這名字,我!馬卿!”
大常斜瞥了他一眼,拎著黑馬的領,將他拎到了臺階下。
黑馬原地再轉了一圈,撲向另一邊。小陸子和大頭正臉對臉,仔細挑乾淨竹扁裡的芝麻。
“看看!你們看看!老大一張!我一張!瞧我這名兒!瞧見沒有!”
大頭頭看了眼,瞄著一沒的小陸子,又回了脖子。
黑馬原地轉了一圈兒,那子興無論如何抑不住,揮著請帖喊了句,“我去問問七公子收到沒有!”
大常頓住,無語的看著一頭扎向外面的黑馬。
“讓他去,七公子指定羨慕的不行。”李桑頭都不擡的說了句。
“真是,七公子跟馬哥最說得來,上一回,馬哥說他去甜水巷,一路上淨是喊著馬爺給他請安的,七公子羨慕的,跟在馬哥後面,馬哥長馬哥短的喊了整整一天!”小陸子嘖嘖有聲。
“七公子還邀馬哥去逛甜水巷呢。
“馬哥說老大說了,逛花樓就是逛花樓的規矩,銀子不能。
“馬哥說他就十個大錢的零用,再多了,就得從常哥手裡現支,逛花樓的銀子常哥指定不給他,問七公子有銀子沒有。”大頭著頭接話,“七公子說,他就是沒銀子,才馬哥一起去的。”
“那後來呢?去沒去?”小陸子好奇。
“後來常哥讓我扛東西去了,不知道。”大頭搖頭。
“螞蚱肯定知道,螞蚱!”小陸子一聲高喊。
“幹嘛?”螞蚱從月亮門裡衝進來。
“那一回,七公子邀馬哥去逛甜水巷,後來呢?去沒去?”小陸子看著螞蚱問道。
“前幾天那回?去什麼去啊,他倆湊了半天,一共就湊了五十來個大錢,買了一包炒栗子,倆人分著吃了。”螞蚱撇搖頭。
“炒栗子要五十個大錢一包了?”李桑驚訝道。
“沒,還是二十個大錢一包,一大包,餘下的,我吃了兩串羊籤子,還有二十個大錢,給常哥了。”螞蚱嘿笑道。
“去買點兒炒栗子回來吃,今年栗子比前幾年好吃。”李桑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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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大婚,先是莊嚴莊重,到寧和長公主下嫁,就以熱鬧爲先了。
本朝公主下嫁,不是頭一回,前面嫁過不知道多位了。
不過,第一,長公主是頭一個,第二,之前的公主,沒有一個能有寧和長公主這份聖眷的,以及,也沒有一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站在旁邊想一出是一出的指揮。
寧和長公主下嫁,還是潘相統總。
潘相老人了,非常明白這兩場大婚的分際在哪裡,皇上的大婚,氣勢第一,寧和長公主下嫁,熱鬧爲先。
對顧晞那份想一出是一出,潘相幾乎照單全收,就是要熱鬧麼,要花團錦簇麼,別的都不要。
爲了這場婚禮,李桑特意準備了一新裳,靛藍子,棗紅半,棗紅夾,頭髮雖然還是挽一團,不過梳的整整齊齊,還用了一紅珊瑚簪子。
顧晞擔著送嫁的重任,一同送嫁的,還有周皇后的弟弟周宜山。
黑馬一條慘綠綢,一件大紅半長衫,襆頭是剛剛從潘定邦手裡買下來的二手貨,搖著他那把三十個大錢的名家摺扇,和潘定邦一看熱鬧。
小陸子和螞蚱、竄條三個人,掂量來掂量去,還是決定跟著黑馬,馬哥那兒熱鬧!
大頭不掂量,他就跟著他們仨。
大常不怎麼放心黑馬,也跟了過去。
通往那座嶄新的文府的街道拐角,是披紅掛綵的班樓。
李桑坐在班樓二樓廊下橫樑上,在兩大朵大紅喜慶的綢花中間,自自在在的晃著腳,看著沖洗的乾淨無比的街道。
遠遠的,一陣明顯水準極高的鼓樂聲傳過來,李桑雙手撐著橫樑,頭看過去。
最前面,是充當鼓樂的皇家樂坊,鼓樂後面,是一排兒一排兒的伎,甩著長長的水袖,一路走一路舞。
這一片舞蹈的伎,據說是潘定邦的主意,顧晞竟然點了頭,潘相只好著鼻子加了進去。
還真是好看的。
李桑挨個打量著伎中的人,一邊看一邊笑。
舞蹈的伎後面,是一對兒一對兒的一等,著帕子,步態要莊重,臉上又要喜慶,倒是拿的好。
後面,是十來對騎在馬上的護衛,這是顧晞從他的親衛中挑出來,爲什麼要加這十來對護衛,潘相沒想通。
護衛後面,是六對兒迎親的儐相,都是從泰州趕過來的文家子弟,年青稚,騎在馬上,繃著喜慶,目不斜視。
六對兒儐相後面,是綠底紅團花,鮮亮奪目的新郎倌文誠。
李桑上微微前傾,從馬頭上的大紅綢結,慢慢看到文誠抓著繮繩的手,順著流溢彩的緙袖,看到甩在馬後的鬥蓬,再看向彷彿發著的文誠。
這是幸福的輝啊!
李桑定定的看著文誠,笑容從角溢出來。
他終於如願以償,娶到了摯。
雖然這是另一個時空,就當眼前的,是無知無覺的他吧,這一世,沒有辜負他。
李桑笑看著文誠,看著他從自己面前經過,往皇城遠去,擡起手,慢慢揮了揮。
這一生,都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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