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死好了。”小秦意濃攤手,仰臉看著,眼圈有不易察覺的紅,口齒清晰地說,“反正我對你們來說,只是個累贅,不是嗎?我死了你們應該高興才是。”
紀書蘭以為自己聽錯了,目裡流出強烈的難以置信。
小秦意濃回房間,毫不猶豫地帶上門。
紀書蘭走過去,抬手想敲門,卻聽到一異樣的靜。老房子隔音差,紀書蘭側耳細聽,裡面傳來一陣一陣抑的哭聲。
良久,紀書蘭收回手指,垂下了眼簾。
傍晚秦濃放學回家,紀書蘭坐在沙發上,六神無主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秦濃甫一接到紀書蘭求救的目,愣了愣,然後就見紀書蘭一把拉過的手,焦急道:“你、你快去看看你妹妹。”
秦濃放下書包:“妹妹怎麼了?”
“發燒了,不肯吃藥,還說……”
“還說什麼?”
紀書蘭心慌意道:“說不想活了,你快去看看吧,隻肯聽你的話。”
秦濃片刻不耽誤,立刻往秦意濃的房間走。
“嘟嘟,我是姐姐,開開門好不好?”秦濃站在秦意濃的房門前,聲音輕。
紀書蘭兩手絞著角,朝門口張,心臟跳到了嚨口。
裡面無人應答。
“嘟嘟?”秦濃敲了敲門,“睡著了嗎?”
依舊靜謐無聲。
秦濃耳朵敏銳地聽到一靜,上手一擰,房門順利地被打開。
紀書蘭雙眸微微睜大。
之前試著擰過門,明明被反鎖了的。果然秦濃這個姐姐待遇不一樣,紀書蘭心複雜。即使心知肚明自己在秦意濃上花的力,遠遠不如秦濃花的多。
秦濃回頭給了紀書蘭一個安的眼神,進了小房間,同樣帶上了門。
紀書蘭心放下了大半,只是沒過多久,小房間裡卻傳來爭吵聲。確切的說,是秦意濃單方面在吵,聲音還帶著哭腔,秦濃的聲音偏小,溫溫的,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許久以後,小房間的聲音消失了。
又過了一會兒,秦濃輕手輕腳地出來,做了個“睡著了”的口型。紀書蘭眼看著,兩人到了臺,才敢問:“出了什麼事?”
秦濃幽幽地歎了口氣。
“媽,你是不是平時對嘟嘟太不上心了?”
紀書蘭想說沒有,在大兒如炬目的視下心裡莫名的發虛,支吾道:“不是你管著麼,哪裡需要我上心,而且我平時那麼忙,沒時間。”
“我是姐姐,你是媽媽,我們兩個人的職能是不一樣的,我永遠代替不了你。你知道剛剛跟我說什麼嗎?”
“說什麼?”
秦濃又歎了口氣:“說,你們隻我,本不。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把生下來?如果沒有我這個姐姐就好了。”
“怎麼能說這種話?!”紀書蘭氣憤道,心口不住起伏。生養,不缺穿,就因為多疼些弱多病的姐姐,就要鬧死鬧活,這還得了?這不及時糾正,以後不知道長什麼樣呢。
秦濃無比沉靜地著的母親:“您應該反思的是,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而不是一味地責怪。這件事,我們倆都有責任。”
“怎麼又扯到你上去了?”紀書蘭奇怪道。
雖然秦濃年紀尚小,但聰慧早,績優異,紀書蘭早已不把當小孩子看了,自然而然放在了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甚至下意識地會聽從的意見。
“我沒有及時發現並提醒你。”秦濃著眉心說。
秦意濃是依賴,但心深未必不在恨搶了屬於的那一份關,平時或許沒多大表現,但在病中,這些負面緒便被數倍放大,才導致的狀態那麼糟糕。
在這個晚飯到來前的黃昏,紀書蘭被秦濃拉著上了一節家庭教育課。
“多關心嘟嘟一點,就像關心我一樣。”
秦意濃吃過藥睡了一覺,燒退了些,再次擺出故意作對的樣子,坐在電視機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電視。紀書蘭又要教訓,秦濃拽住的胳膊,輕聲道:“我看電視的時候,你是怎麼跟我說的?”
紀書蘭想了想,秦濃自覺學習,吃了飯就回房埋頭寫作業,很看電視。紀書蘭不得看電視,難得看到一回,不僅不罵,反而給備好水果送到旁邊,一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還溫耐心地讓多看一會兒。
紀書蘭皺了皺眉:“那怎麼行,和你能一樣嗎?”天不務正業,就知道看電視。
秦濃笑笑:“妹妹現在是病人,你哄哄。”
紀書蘭耐下子,過去哄了,手裡端著果盤,晚飯後秦濃特意去了附近的水果攤買的,水桃,水多甜,口即化,家最近一段時間買的最貴的水果了。
紀書蘭揚起笑容:“嘟嘟,吃個桃子嗎?”
小秦意濃理都不理。
紀書蘭再接再厲,捧著桃子在眼前晃了晃,哄道:“很甜的。”
小秦意濃不吃這套,冷冷道:“你擋著我看電視了。”
紀書蘭笑容僵了下,再次語氣親熱地問:“這個畫片好看嗎?是講什麼的呀?”
小秦意濃把電視機關了,甩手往小房間走,手臂擺幅度很大,像隻囂張的小螃蟹。
紀書蘭憋不住了:“你給我站住!”
小秦意濃充耳不聞,嘭地帶上門。
紀書蘭氣得回頭找秦濃埋怨:“你看看!像什麼樣子!”
秦濃笑得溫婉:“你應該換個方法。”
紀書蘭:“什麼方法?”
秦濃就教了一個法子,紀書蘭想讓做什麼,就唱反調偏不讓做什麼,等小秦意濃回過味來的時候,已經按時吃藥,憑借底子迅速地好轉了起來。
聽秦濃說,後來秦意濃去找道過歉,因為那天的口不擇言。秦濃的那番話起了一段時間效果,紀書蘭學著在秦意濃上多花點心思,但奈何人都是有惰的,病好了的秦意濃又變回了家裡不哭不鬧順從聽話隻偶爾在外面有點皮的乖寶寶,紀書蘭便漸漸恢復了原樣。
在後來漫長的時間裡,秦意濃又病過一場,那時秦濃去了外地念書,連個起中和作用的都沒有。秦意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整整和紀書蘭針鋒相對了一個星期,中間還挨了秦鴻漸兩個大耳,扇得跌跪在地,頭磕在茶幾上撞出了,鬧了離家出走。去同學家住了兩天,自己又回來了。
往後再沒有生病,或許有,但紀書蘭對進圈以後的事都不清楚了。
秦意濃很討厭生病,比討厭更深刻,稱得上厭惡。
今天又病了。
只是……再也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別扭又生地用唱反調的方法,吸引的注意力。紀書蘭錯過了需要關注需要呵護的年,當年那朵小花掙扎著長大,再也不需要遲到的關懷了。
紀書蘭一不地看了那扇窗戶許久。
“太太。”芳姨小步過來,遞上潔白的面巾紙。
紀書蘭探手一臉頰,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滿臉的冰涼。
“讓你見笑了。”紀書蘭接過紙巾拭面,勉強提了提角。
“太太在想大小姐嗎?”芳姨過來當保姆後,自給曾經的鄰居和鄰居兒都換了稱呼,秦濃也變了大小姐,去世之前秦意濃只是二小姐,後來才將“二”字去掉了,隻稱呼小姐。
從秦濃回國,到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紀書蘭經常都是以淚洗面,近一年才好轉,但想起來還是會紅了眼眶,所以芳姨推論是又想起了秦濃。
芳姨以前和紀書蘭是鄰居的時候,比起典型“別人家孩子”生來就自帶芒仿佛跟普通人兩個世界的秦濃,周圍的鄰居們明顯更喜歡家活潑可的小兒,秦意濃小時候長得圓嘟嘟的,也有點嘟嘟,一眼看去像是滿臉寫著不高興,但卻很笑,一逗就咯咯笑,一笑臉更圓。“嘟嘟”這個小名就是從鄰居那裡傳出來的,來源是誰已經不可考。
秦濃要上學,秦意濃沒到上學年紀,則四串門子,白天在鄰居家呆的時間比在自家還長,最喜歡去的其中一家的主人生得特別好看,溫,後來這位年輕的主人意外去世,舉家搬走,秦意濃還低落了很長時間。
那時的鄰裡鄰居都熱得很,你幫我我幫你,真正的遠親不如近鄰,不像現在這樣,大門一關,誰也不認識誰。有人幫著照顧秦意濃,紀書蘭樂得省心。
芳姨覺紀書蘭偏心偏得特別厲害,有好吃的好喝的,第一時間想的都是大兒,一問小兒,紀書蘭就搖頭笑,不怎麼願意說的樣子,然後又開始說秦濃這次考試考了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