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偉勝的目不由自主向嚴峫進牛皮紙袋的手,下一秒,他看見嚴峫緩緩拎出一包封著淡藍狀的證袋。
“那是啥,毒品?”馬翔奇道:“證不是已經被犯罪分子持槍劫走了嗎?”
茍利迎風而立,面肅殺:“氫氧化銅。”
馬翔:“……”
秦川扶額道:“你們也是夠缺德的……”
“你把這袋毒品小心翼翼地藏在樓房頂上,應該不止是爲了提防警察吧。”嚴峫在胡偉勝死死的注視中提起證袋,晃了晃,語氣緩和平淡:“老胡,你以爲警察沒抓你個販毒現行,就能像當年在恭州那樣隨便咬死個其他罪名完事了?如果我是你,我更寧願麻溜把同夥都供出來,然後判個無期在監獄裡舒舒服服待上二十年,也好過剛走出看守所的門,就被二三十輛貨車排著隊撞醬,你說呢?”
胡偉勝在那袋關鍵證出現的同時就已經僵掉了,臉變得異常蒼白。
香菸靜靜燃燒,燃燒的菸輕輕掉在了他手上。
如果說剛纔勝負還勉強算五五分的話,這個時候嚴峫知道,自己已經佔據了絕對的上風。
但還不夠。
要徹底摧毀一個人的心理防線,威脅是不夠的。法律是道德的最後底線,能下手違法犯罪的人首先心理上已經跟普通人不一樣了,單純恐嚇可能暫時有效,但一旦對方回過味來,就會變得更亡命,更“皮實”。
嚴峫緩緩向前傾,注視著胡偉勝的瞳孔。
“我們警方辦案也是很累的,你這種案子上頭催得,實際又沒什麼好,擱哪個分局辦起來都不願。”嚴峫停了下,盯著胡偉勝每一的表變化,輕聲說:“不過好在你的同謀已經死了,死人呢,總比活人容易搞多了——識相點的你乖乖錄口供,別讓我教了,該怎麼錄你自己心裡都清楚。”
秦川用食指關節敲了敲審訊室玻璃,輕聲吩咐馬翔:“待會去監控室告訴技,說是我的話,讓他們把這一段錄像掐了。”
馬翔低聲音問:“爲什麼?是人都知道嚴哥只是跟他玩心理戰……”
秦川一個凌厲的眼神打斷了他:“照我說的去做!。”
馬翔立刻擡頭:“是!”
胡偉勝目劇烈躲閃,從坐姿上就能看出他此刻複雜到極點的心理鬥爭。但嚴峫沒有再行催,相反他再次向後靠,拉開了一段距離,就像個經驗富老道的,冷酷的獵手。
“我不信……”胡偉勝脣微微發抖,說:“你們訛我,警察都想訛我……”
“你要是不肯乖乖配合呢,也沒關係。劉雪那個案子還記得吧?”
胡偉勝臉一變:“你想——”
嚴峫說:“劉雪在我手裡。”
嚴峫就像個手持獵|槍靠近捕夾的老手,從高俯視著自己無可逃的,一點點趨於絕,卻還在瀕死掙扎的獵。
“你想怎麼樣?那個小丫頭的案子已經定了。”胡偉勝終於從乾裂的脣中出字來,聲音微微不穩:“是,我是膽包天,但我都跟恭州警察代清楚了,而且我已經坐牢付出代價了!你還想怎麼樣?啊?你們公家辦案都是這麼隨便冤枉人的嗎?!”
“——定了。”嚴峫微笑起來,揶揄道:“定了的案子,就不能翻了麼?”
嚴峫要是不做警察了,憑他娘給的這張好臉,家裡隨便投個資,當歌手或當演員都沒問題。但他想紅起來也難,主要是從長相到氣場都太有攻擊,哪怕是笑著的時候,都像一頭剛茹飲完正懶洋洋爪子的雄狼,太剛銳利,讓人無法心生喜。
胡偉勝已經不再菸了,口不斷起伏,溼潤的額角暴起青筋,憑嚴峫的辦案經驗甚至能從呼吸頻率中一眼推測出他現在的心跳。
“我犯了什麼罪,都代給恭州警察了,你休想威脅我。我是無辜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主辦警察能證明我沒真的強|那小姑娘……”
嚴峫說:“主辦警察?是指江停嗎?”
胡偉勝的表就像被槍管抵住了腦門一般。
“江停死了。”嚴峫似乎覺得很開心,角弧度慢悠悠拉大。他中指關節一敲桌面上那張現場圖,咚地輕響,彷彿對獵出了最後那枚致命的子彈:
“——也是這麼死的,高速公路上,被碾了二十多遍呢。”
“江停是誰,嚴哥說他是被誰殺的?”馬翔盯著審訊室,一肚子的疑問:“還有劉雪是誰?嚴哥在揭這姓胡的以前的案底?”
秦川臉有些奇怪,但沒回答。
“小馬啊,”茍利拍拍馬翔的肩,唏噓道:“要不你別幹刑偵了,來法醫打雜吧,好的……”
審訊室溫度不高,但胡偉勝的汗卻不停地下,不一會兒就溼了後背。
嚴峫地遞過香菸和打火機,問:“再來一?”
胡偉勝久久凝視那菸,像是隨波逐流的人注視著眼前唯一一稻草。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了,彷彿在極端混的況下做出了某種決定似的,擡手把煙接了過來。
火苗躥升而起,胡偉勝長長吐出一口煙霧。
“……如果恭州那個案子再被翻出來,我得被人弄死在看守所裡吧,”胡偉勝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笑聲,聽不出是苦還是諷刺。
“我做事,其實算厚道的了。那小孩子都那樣了,我也沒弄,還送去診所——要我把隨便丟哪一埋,哪個王八羔子能抓住我?”
這話最後幾個字出一深深的愚蠢和蠻橫,但嚴峫恍若未聞,甚至還讚了聲:“就是這個道理。”
“嘿,”胡偉勝又笑了聲:“嚴警,怪道你兒做比姓江的大,你辦事確實比他講究多了。”
嚴峫沒告訴他江停最後做到了支隊一把手:“噢,怎麼說?”
“姓江的玩手段,那就跟個人似的,狠。他不打你,也不罵你,就喜歡用低高溫折磨人——大冬天他把空調機搞壞,製冷劑走,換管搞結冰,出風口劈頭蓋臉衝你噴冰碴子,人在審訊椅上被噴得連氣都不上來……每次一見是他審,再鐵的犯人都怕。”
“你要是什麼都肯說呢,他心就好點,像對狗似的丟你骨頭啃。心不好的時候那可就有花樣了,也是對狗似的,想怎麼弄就怎麼弄。”胡偉勝擡頭瞅了眼空調,瞇了瞇眼睛,突然問:“他死了?有照片沒?”
嚴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你能被判強|未遂是江停出了大力的,他在幫你,爲什麼還要折磨你?”
胡偉勝口而出:“屁!想讓我吃槍子的人就是他!要不是他兄弟——”
接著胡偉勝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兄弟?”嚴峫眼皮微微一跳:“江停有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