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向下俯覽,吉普疾速衝向黑夜,一輛警用越野跟在後面咬著車尾。再隔兩三百米距離,八|九輛深藍警車正鳴笛亮燈,浩浩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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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你?”嚴峫著駕駛座後背,衝韓小梅的耳朵大吼:“你他媽能行嗎?跟上!跟上!別發呆了發什麼呆!”
韓小梅哭無淚:“誰誰誰說子不如男,這種時候就不要挑三揀四了……這不跟著呢嗎?”
呼呼兩聲轉彎風嘯,吉普和警車幾乎同時開進了髮夾彎口。江停第無數次瞥向側視鏡,他的臉好似凍住了般,但抓著方向盤的雙手卻十指關節泛白。
“想跳車?”聞劭彷彿看穿了他在想什麼,“沒用的,從現在到下山一路車左側都靠懸崖,這個速度跳車,你只會直接摔到崖底裡去。”
江停不答。
聞劭看著他僵冷的側臉,換了個勸的語氣:“我以爲你曾經很想跟我同歸於盡。”
“……不。”
“哦?”
“我曾經是這麼想的,如果能帶你一道下地獄,那麼死亡對我來說簡直求之不得,但那已經是過去的想法了。後來我才發現,其實我更希能眼睜睜看著你下地獄,我希能欣賞你像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一樣,滿心憾又不甘願地去死。”
聞劭神微。
“人一死就什麼都沒了,活著卻能抓捕跟你做過生意的拆家,能支撐那些死難者的家屬,能做完三年前犧牲在炸裡的人沒來得及做完的事……”江停沙啞道:“活著比死更需要勇氣。”
聞劭默然良久,冷冷道:“但現在再想活已經沒用了。”
“是,的確沒用了。但至可以讓你知道……”
吉普甩尾進彎道,前方遙遙只見一片紅藍警燈,那是先前警方設下的攔路卡。衝卡的三輛防彈車已經接連炸燬,火兀自燃燒,指揮車邊呂局等人正焦急地翹首以盼。
江停向聞劭,眼底閃爍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如果時間回到二十年前,我會毫不猶豫抓住那繩子,一腳把你給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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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警方最後一道關卡!後面就是峽口了!”韓小梅尖:“怎麼辦嚴隊!快告訴我怎麼辦!”
“右邊!”
“什麼?!”
“進右道,他側!”嚴峫探拔出韓小梅的槍:“對對,領先他半個車,保持相同車速千萬別超過去!”
韓小梅還以爲他要拿槍頂自己的腦袋,登時充滿了恐懼:“我我我啥都聽你的!別衝!”
警車驟然加速,生生進了吉普車右側與山壁的空隙間,只聽咣一下,警車右邊側視鏡被巖石撞飛,霎時消失在了黑暗裡。
這時兩車齊頭並進,嚴峫一偏頭,過車窗,正正對上了吉普車上聞劭森冷的注視。
“記住保持相同車速,儘量開穩,你們司機證明自己實力的時候到了。”嚴峫把槍進自己的槍套,用力登山靴鞋帶,沉聲道:“待會你要是讓我摔下去,韓小梅,就等著老子半夜三更去找你吧!”
“啊?!”
韓小梅一看後視鏡,登時嚇得三魂掉了七魄——嚴峫在疾馳中打開後車門,刺骨寒風頓時灌進了車廂!
“……”江停向副駕車窗,不出聲地罵了句髒話。只見嚴峫半邊都探出了警車,幾乎懸吊在半空中,似乎正要往吉普車上攀。
他不要命了嗎?!
江停一腳踩下油門,吉普嗖地躥出了大半個車。嚴峫一手抓空,怒道:“韓小梅!!”
韓小梅委屈的吼聲迴盪在狂風裡:“江隊加速也怪我啊?!”
“告訴嚴峫讓他停車!回去!”吉普車,江停拿著手機厲聲道:“太危險了,我自己想辦法!”
揚聲裡傳來呂局沉重的聲音:“你能想什麼辦法?”
江停眼珠微微發抖,短短幾秒無言被拉得無比漫長。通話兩端一片沉寂,終於江停長長吸了口氣,平靜地回答:“這是我自願的,我不後悔。”
頓了頓之後,他輕輕地道:“……告訴嚴峫我他。”
聞劭在副駕上,仔細看的話他臉頰線條繃,似乎牙正咬得非常。
江停把手機丟去了後座。
“前面就是指揮車了你行不行啊嚴隊!”韓小梅簡直要哭出來了,突然車碾過碎石,猛地一震:“啊臥槽!你抓!”
“近點!再近點!”嚴峫一手死死抓著警車打開的門,另一手去夠吉普車頂棚上的搭載架,然而始終就差那麼點距離夠不著:“加油!別怕!”
“不行嚴隊!江隊車上有炸|彈你跳上去又怎樣,要不再考慮考慮?!啊?!”
警車逆風而行,酷烈寒風打得人連口都很難開,嚴峫一頭探回車裡:“我他媽知道!”
“……”
韓小梅心驚膽戰著後視鏡,鏡中正映出嚴峫的面孔。他頭髮被吹得七八糟,濃眉頭擰得彷彿打了結,暴戾中卻又有種難以言喻的張力:
“但江停只有我,什麼都沒有隻有我!我不救他還有誰救?難道我放他一個人去死嗎?!”
韓小梅想說什麼,但什麼都說不出來。
“跟上江停!”嚴峫吼道:“我要跳了!”
吉普與警車並駕齊驅,同時衝進警車羣中,將警戒線砰然撞斷。
兩車都沒有任何要減速的跡象,在衆目睽睽中穿過了關卡。所有人、所有車都在四下避讓,只有魏副局著半吊在警車外的影,失控地往前衝了兩步:“嚴峫!”
呂局一把拽住他,同時吉普呼地衝來,著魏副局肩膀飛馳而過。
“你個老東西也不要命了!”呂局呵斥。
魏副局面灰白,跟平時嚴肅暴躁不茍言笑的他判若兩人:“可是,可是……”
周圍突然響起驚呼,打斷了他的囁嚅。呂局跟魏副局同時扭頭去,只見無數人親眼見到,嚴峫凌空躍起,撲向吉普車頂——
那比眨眼還快,但時間卻彷彿在此刻靜止了。嚴峫的頭髮、領、外套下襬當風揚起,從脊背後腰乃至兩都呈現出極度繃的線條,警燈爲那側影鍍上了紅藍錯的暈。
接著,他把自己整個砸在吉普車頂上,嘭!!
魏副局失聲:“小心!”
吉普車大震,江停瞳孔,擡頭向車頂看去。
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嚴峫抓了吉普車頂架,手臂繃住暴起;隨後他單手引向上,一條長先上車頂,全翻了上去。
他俯在兩鋁合金架之間,一手“咣!咣!”重敲了兩下車窗,然後從上往下探出頭。
車窗降下,出了江停蒼白的面孔。
他們在這生死時速中互相凝,狂風如無數利刃,將彼此注視的目撕扯碎片。
“……開慢點,”終於嚴峫乾裂的角一勾,溫道:“你對象來接你回家。”
咔噠。
副駕傳來金屬敲響,只見聞劭左手拇指部扭曲到常人難以做到的地步,在幾乎掰斷骨骼的極限中,生生把手出了銬環!
刺啦一下他手背皮翻起,鮮淋漓。但他彷彿完全沒覺,打開門探出車外,冷漠地瞇起眼睛盯著嚴峫。
“行啊,”在劍拔弩張的空氣中,他每個字都充滿了寒意:“我這就先送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