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過後小雪來，但小雪時節卻無雪，這讓最喜歡雪夜溫酒讀書的世子殿下很憾。

白狐兒臉已經在聽亭一樓呆了半旬，定魔，這份毅力讓吃不了苦的徐年自慚形穢，但這不耽誤徐年在王府上找樂子。

花魁魚薇安定下來，住在一個一夜間被植棠蕉兩種植的幽靜院子，白貓武娘似乎很滿意新窩，又胖了幾分。

徐年給魚薇送去了最上等的貂裘，最的食，但始終沒有再度臨幸的凝脂玉，刻意生疏，那個圓滾滾的祿球兒說得對，養人跟養鷹是一個理兒，得慢慢調教，快了容易失去靈氣，慢了就不乖巧。

府人都知世子殿下喜歡獨自泛舟遊湖，每次到了湖中央，就丟下幾樣東西，天氣暖和的時候，還會潛湖中，好半天才浮出水面，約莫是世子生近水。

今天，徐年又極有雅興地做起了艄公，撐船到了湖心，自言自語了幾句，將幾塊包裹好的熱騰騰烤鹿系上一塊石頭，丟了下去。

然後就躺在小舟上，冬日的溫煦，昏昏睡過去，半睡半醒之間聽到嗓音喊他，坐起一看，岸邊亭榭裡站著一位披華貴紅裘裳的修長子。

悉的苗條影附近站著幾位陌生人，使勁招手，徐年一臉驚喜，劃舟返回，跳進亭榭，結果被子環腰抱住，香豔啃咬了徐年一臉，一臉胭脂印的徐年親昵喊了一聲姐。

這世上敢這麼調戲世子殿下的，明擺著就隻有大柱國長徐脂虎了。

姐弟兩個從小就關系極好，出嫁前，徐年到了十二三歲還被拉著同床共枕，如果說天下間北涼王徐驍是最護短徐年的，徐龍象是最聽話的，那徐脂虎絕對是最寵溺歡喜徐年的。

一得到父王書信說弟弟回城，徐脂虎立即就馬不停蹄帶著一群豪奴惡仆趕回娘家。

眼眶含淚的了弟弟的臉頰，頭，肩膀，還無所顧忌重重拍了徐年的屁一下，最後習慣往弟弟部掏，徐年苦著臉道:“姐，這裡好得很，就不需要檢查了，有外人。這兩位，誰啊?”

亭榭裡除了懾於徐脂虎狠辣怪誕作風常年戰戰兢兢的婢嬤嬤，還有兩位外來人士，都是風流俊彥，一個青衫仗劍，玉樹臨風。另一個魁梧雄壯，滿臉的正氣凜然。

徐脂虎嫣然一笑，指了指，笑道:“這位是清河崔氏的崔公子，劍超群，路上姐姐遇見不開眼的流寇，是崔公子帶領家兵驅散。這位是鄭公子，行俠仗義，在關中一帶極富俠名。都是姐姐的恩人。”

兩人一起躬拱手道:“見過世子殿下。”

徐年微笑道:“既然是姐姐的恩人，那邊是本世子的恩人，可有想練的武學功法，這兒藏書頗，讓人給你們拿幾本出來。”

相貌清逸的崔公子眼神炙熱，但掩飾很好，推過去。

遊俠鄭公子卻打心眼興致缺缺。

徐年心中分別罵了“矯”和“缺心眼”，臉卻仍然熱絡，說了一通有的沒的客套話，徐脂虎不覺得乏味，反正在眼中，弟弟便是最完的，就是當年學馬跌個狗吃屎的窘態也是極瀟灑的姿勢。

徐年一招手，將薑泥使喚過來，讓領著兩位公子去王府轉悠，然後揮退所有下人，隻留下好些年沒見面的姐弟。

徐年不客氣道:“姐，這崔公子皮囊是不錯，但瞅著怎麼都心不正，跟我是一路貨，你可別被騙錢騙了。至於那個傻大個，要麼就是真笨，要麼就是城府深沉，

也不是好鳥。你跟他們玩玩可以，別真。”徐脂虎出一手指點了一下徐年眉心，笑道:“姐姐還需要你小子來教誨?男人這東西，姐隻要一瞥，就知道他裡的鳥是大是小，是好是壞。”

徐年握住姐姐的手，拿起一顆貢品黃柑，剝開，姐弟一人一半，徐年丟進一瓣，嘿嘿道:

“姐好像子骨了些，這樣就好，要是吃苦瘦了，我可就要去江南道大開殺戒嘍。”

徐脂虎突然沒個征兆讓人準備就泣不聲起來，徐年還以為姐姐在那邊收了欺負，咬牙切齒道:“姐，你說，誰惹你不高興，我帶人抄家夥殺過去！”

徐脂虎抹了抹淚水，好久才止住哭聲，拉起徐年的手，看著手心和指尖的老繭，又哽咽起來，“姐知道你這三年遊歷不容易，以前的你哪可能樂意將一整瓣柑橘囫圇吞下，便是姐姐肯撕掉橘，你也未必肯吃。

姐姐食無憂，能吃什麼苦?就算是個被人在背後脊梁骨的無德寡婦，對姐姐來說，不過是撓的碎罷了。

可你三年遊歷，徒步輾轉數千裡，姐姐想都不敢想，狠心的爹吶！我要找他算帳去！他若不疼你，你隨姐姐去江南道，那兒富饒，姑娘也俏。”

徐年做了個豬頭鬼臉，惹得姐姐一笑，這才哈哈道:“姐，我可不是孩子了。”

徐脂虎一把摟過徐年，把他的腦袋按在整個江南道男人都垂涎的滿脯上，哼哼道:“不是孩子了，也可以跟姐一起睡，今晚你別想逃。”

徐年一臉沒幾分真誠的害道:“姐，有傷風化。”

徐脂虎擰過弟弟耳朵，威脅道:“信不信我現在就去宣揚你八歲還尿床的英勇事跡?還有，十二歲跟姐躺一張床上，哪次清晨醒來你的手不是按在姐姐這裡?嗯?！”

徐年斜眼瞥了一下姐姐的脯，恨不得玩個地鑽下去，諂道:“姐，姐弟兩個就不要自相殘殺了吧?來來來，我給你肩膀。”

著世子殿下手法老道的，一臉陶醉舒坦的徐脂虎瞇著眼睛向湖景，歎息道:“你回來，黃蠻兒就走，不知道是不是我走了，那個丫頭就來，姐弟四人總是沒個團圓。”

徐年問道:“姐，等下大雪了，去武當山那賞景琉璃世界?”

徐脂虎灑然笑道:“既然那個沒心沒肺的膽小鬼要求天道，就讓他孤單一輩子好了，我還沒臉沒皮求他不。你若不說，我都忘了有這麼個人。”

徐年哦了一聲，不再哪壺不開提哪壺。

徐脂虎狠狠親了一口徐年的臉，嫣然道:“姐姐心眼小，眼界小，所以隻要有弟弟你，天下男子俱是不堪目的俗。”

徐年故作悲春傷秋道:“可惜是姐弟。”

徐脂虎擰了耳朵，笑罵一聲“死樣”。

人出嫁，便是潑出去的水了。

大雪時節有大雪。

不管如何留，半旬重聚時一閃而逝，姐姐徐脂虎終於還是要回江南道，說下雪了，再不走就真舍不得離開了。

那一日徐年策馬送行三十裡，孤騎返城。

回到王府，心不佳的徐年頭腦一熱，把婢薑泥和名義上的侍妾魚薇都喊到湖畔涼亭賞雪。

湖面早已結冰，但鵝大雪仍然不肯罷休地潑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徐年甩了甩頭，站起，喝了口溫酒暖胃，嘀咕了一聲誰都不明含義的“老湖魁，可別在底下凍死了”。

徐年轉而向湖對面的聽亭，白狐兒臉已經許久沒有面了，在裡頭對著浩瀚的武學卷帙，可還好?

最後遙向武當山方向，徐年不懂那些窮其一生孜孜不倦追求武道大境的武夫，至於追求虛無縹緲無上天道的瘋子，就更不懂了，他只知道，當年若那個倒騎青牛的年輕道士肯點頭，姐姐就會幸福。

所以徐年對傳承已千年的武當山沒有半點好。姐姐心眼小，他更小。

徐年給薑泥倒了一杯熱酒，遞過去，卻報以冷笑。

是亡國的公主不假，甚至還被師父說負天下氣運的天之驕子人，但在北涼王府，隻是一名婢，吃穿住行都必須循規蹈矩，所以衫單薄瑟瑟發抖的視線數度瞄在了酒霧中。

徐年嘲笑道:“你想喝酒，我給你的卻不要，你又不能自己拿，你我都累得慌。我就是個不材的浪子，你有本事去刺殺皇帝陛下，或者我爹也行，跟我過不去算什麼英雄好漢?”

薑泥冷聲道:“我一個弱子，就一把神符，隻能殺你，不殺你殺誰?”

徐年無言以對，喝了口酒，撇道:“無賴貨，跟我般配。”

薑泥乾脆閉目養神。

懷抱著武娘的魚薇很好奇這個絕婢是什麼份。

一道白虹掠出閣。

落於離聽亭不遠的湖中。

白袍白狐兒臉，第一次同時出繡冬春雷二刀。

繡冬刀長三尺二寸，重十斤九兩。煉刀人不求銳利，反其道行之，鈍鋒。